我們都想知道如何成為自己。
為什麼「自己」會這般重要?因為一個人對自己越是知根知底,心態就會越平穩,名利皆為過眼雲煙,他不但會看淡外在事物的來與去,甚至,他還會懂得「當行則行,當止則止」的智慧。
港星周潤發便是一例,是他讓我見識到:一個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原來是活成這樣子。
周潤發家境窮困,家裡連盞電燈都沒有,兒時記憶便是到田裡幫母親拔草、去山上放牛,回家吃醃蘿蔔和豬油配飯,直至從家鄉南丫島搬到香港,他從事郵局搬卸工、洗車、酒店泊車等等,中學都沒有讀完。
他是喜歡演戲的,在 1973 年報考香港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但因外型又黑又瘦,多是演出官府衙役和僕人。
苦悶的龍套日常,打擊不了周潤發隊表演的熱情。
他三不五時穿戴乾淨整齊,在電影公司的電梯門邊站著,見到主管高層或是清潔人員,一律親切問候、幫大家開電梯,日子久了,全公司都記得這個黑瘦高個子。
拚命刷存在感的積極,周潤發爭取到電視劇《狂潮》的「邵華山」一角,而後 1980 年憑著《上海灘》的黑道梟雄「許文強」爆紅,很多觀眾還因這部劇誤會周潤發是上海人。
儘管《上海灘》收穫知名度,周潤發接下來的星途卻沒有一帆風順,隔年演完導演許鞍華的《胡越的故事》後,他竟長達 6 年時間都在演出票房和口碑參差不齊的作品,被娛樂圈取笑是「票房毒藥」。
對一個明星來說,最痛苦的不見得是一路默默無聞,反倒是初嚐爆紅滋味卻急轉直下的衝擊,這種不適應感很容易讓人情緒陷入低潮。
周潤發沒有,他迅速收攏負面情緒、將力氣花費在精進演技,他說自己「除了生存,更多還是熱愛」。
中學輟學、語文知識貧瘠,過去周潤發揣摩劇本很吃力,趁著 6 年低谷期,他一邊演出作品,同時瘋狂閱讀、大量觀影。
他回憶:「如果不曉得讀書重要,拍戲就容易搞不懂劇本在說什麼,我小時候窮、讀不起書,做演員後才曉得,原來讀書是基本。」
別人取笑他票房毒藥,周潤發照樣不惱。
「人各有命,演員難免遇到不理想的劇本,我就把角色做好。現在很多演員就是想太多,要求導演,要求編劇,但你要知道,人生很多時候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
反正確定自己鍾愛演戲,他所能做的便是一路朝前、將本份做好。
遇到阻礙是嗎?就趁著停滯期進修吧,總歸是往前的。
終於在 1986 年,周潤發等到導演吳宇森的《英雄本色》,歷經 6 年大小作品的打磨,片中他硬生生將原是配角的「小馬哥」磨出光彩,戲份越加越多,紅遍全亞洲。
他的星途就此爆發式突變,聲勢再沒有下來過了。
1987 年,周潤發演出《秋天的童話》榮膺金馬影帝; 1989 年的《賭神》讓他紅到變成文化現象; 1998 年,他前進好萊塢,天天苦練英語,先在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化身大俠李慕白,後於《安娜與國王》中飾演王國末代統治者。
周潤發成為傲立亞洲影劇圈的霸主。
周潤發目前身家已達 56 億元(約 15 億港幣),近年其作品銳減,開始享受人生,過著到處爬山、跑步,坐著地鐵往市集裡找小吃的舒心日常,有香港人更成立「捕獲野生發哥」粉絲團,便曉得他的生活過得多親民。
周潤發都坐大眾運輸工具,遇見民眾要求合影來者不拒,「這些人都看我幾十年了,我用幾分鐘時間跟他們合照,沒有什麼吧?」他笑道。
他不喜歡買東西,每個月零用錢就是 800 元(約台幣 3200 元),一支 Nokia 手機用 17 年,因為壞掉才換成智慧型手機。
劉德華過去受訪,回憶新人時接到電影《投奔怒海》的角色,事後得知彼時已經成名的周潤發推掉該片,令他也效法前輩想婉拒邀約,遭到周潤發臭罵一頓:「發哥告訴我,你算什麼東西啊?你現在什麼市場都沒有,有任何機會都應該去嘗試。」
周潤發與妻子沒有孩子,他們成立慈善基金會,宣布過世會捐出全部家產做公益,表示:「這些錢都只是借放在我這邊,我沒有真正擁有它,有一天走了後,還是要留下來給後人的。」
有記者好奇,為何他能夠對名利毫不戀棧?周潤發回答:「我知道我喜歡的是演戲,我現在還是沒有想退休的,不過年紀大了,年輕時演夠了,可以開始放輕鬆啦!」
周潤發,他非常清楚什麼位置該做什麼事。
上、止、正,說的是人生最該做的「行動順序」,若一個人能精準做到,不但最符合天道,也會讓他成為極其幸運之人。
上,指的是上進心。
《易經》第一卦「乾卦」,形容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意指盤古開天闢地的力量,最原生態的創造;第二卦叫做「坤卦」,鼓勵「君子以厚德載物」,意思是即便追求進步,依然需要時間慢慢累積,太想求快,只會跌跤。
抱持熱愛表演的初衷,周潤發自知新人沒有選擇的資格,好作品、爛作品他都欣然接受,視為一種養分的累積。
「上」的過程本來就會遇到阻礙、需要時間淬鍊,但抱著積蓄實力的心態認份學習,外加對此事純粹的喜愛,上述阻礙不見得多麽毀天滅地,一如法國文豪大仲馬在《基督山恩仇記》的結論:「人類一切的智慧,是包含在『等待』與『希望』。」
等待期間該做些什麼才能心懷希望?無非是牢記教訓、勇往直前罷了。
「止」,說的絕非停止,而是不少名人現在追求的理論—不用過度努力,凡事適可而止;至於「正」,則是擺正自身位置,在其位謀其政。
大家可以觀察會說出「不用過度努力」都是怎樣的人,大部分是名人,且回溯他們的星路,多數已經努力拚搏過,終至意識極限,於是從容臣服,否則會累死自己。
周潤發不是沒有遠大目標,他曾發願想要入圍奧斯卡演員類獎項,被詢問如果無法實現怎麼辦?他當即接口:「那就是接受呀,我現在這樣也很好了。」
事業成就到達一定階段,周潤發就開始練習「止」跟「正」,除了慎選劇本,他正視自己在社會的號召力,所想到的不再是「自己」,是整個娛樂圈以及社會進展,為弱勢族群盡一份心力。
後輩們都訝異他為何能做到?
依我看來,周潤發是真正瞭解自己的人,他時時刻刻檢視自己的位置到哪、能做什麼,而這種人,他的氣運終將長盛不衰。
不過人類最有趣的本性,即是我們通常不會記取歷史和哲學的教訓,大家都是伊卡洛斯,擁有飛向太陽、翅膀不會融化的自信,但其實翅膀終將溶化,貪婪的我們終將陷落。
致使周潤發雖然是傳說,卻也是娛樂圈的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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