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里機場準備搭機去香港，我就遇到一個被坑的經歷。
事後上網查資料，原來不少網友都有過這樣的經驗，他們都氣到不行，至於我，氣憤倒是還好，只怪自己查得不夠詳細。
然而，此刻坐在機場、剛被莫名奇妙被坑的我，還是認為這個經驗實在太好笑，並徹底意識到我的情緒層次……呃，其實挺奇葩的。
今早，我從達蘭薩拉坐廉航到德里機場的第一航廈，得知我的回程班機必須從第一航廈坐接駁車到第三航廈。航廈之間的距離蠻遠的，走出大廳，只見一群計程車司機蜂擁而上，詢問我要不要搭車去第三航廈。
基於網友們的經驗，我就是一路不聽不看，眼神直盯遠方空氣，專情地彷彿那個空氣是我的未來男友，總之，我完全不跟司機們眼神對視，總算讓他們自討沒趣走開。
正當我沾沾自喜，心想原來我這個鏘妹也有很聰明的時候，沒想到就踏上了糊裡糊塗的被坑之路。
這次去印度有一個失策，我帶的是一個硬殼行李。
我強烈建議大家到印度不要帶硬殼行李，尤其你知道自己多數時候都是要住在鄉村或是山林裡，沿途會有大量的石頭路及泥地，硬殼行李便是相當沉重，拖起來各種不方便，實際上，我整趟旅程除了修習譚崔之舞，還順便訓練手臂重訓，怪誰呢，自找的。
見到開往第三航廈的接駁車停下來。
我扛著重到爆的行李，以一種烏龜中風的速度，想盡辦法要把石頭行李搬到公車上，坦白說，歷經旅社和寺院的石頭路跟泥地，雖然扛著硬殼行李很吃力，可是不代表我做不到，只是我的速度比較慢而已。
此時，一個和善的老年大叔飄來我眼前。
他搶過我的行李，自顧自地把行李搬到公車上，然而，其實我和公車踏板只差半步距離，因此，老伯伯這個手起刀落的搬行李，就是 15 秒都不到的過程，猶如坐搶籃板球的選手。
他單手提起，搬到公車上放著。
原本以為是舉手之勞，我笑著和老伯伯說聲謝謝。
豈知下一秒，老伯伯立刻手伸出來，比出一個要我給小費的手勢。
此刻，我才想到之前聽到 Youtuber 警告，說印度經常會有人在沒經過你同意，擅自幫你拍照或是拿東西，最後逼著你給他小費。
我傻愣在原地，老伯伯笑容消失，雙眼直勾勾，充滿侵略性看著我的包包，要我非得給他小費不可。
弱女子身在異鄉，語言不通，我一邊倉皇在背包裡尋找錢包，一邊難掩不解，用英文向他說道：「你怎麼會這樣做？」
老伯伯乎聽不懂英文，又或假裝聽不懂，仍舊自顧自擺出要我給小費的手勢，大拇指和食指快速摩擦，是一個急迫又貪婪的手指愛心。
接駁車司機不耐煩催促要開車，老伯伯則不曉得吼回去什麼。
慌亂之中，我就給他 10 盧比，是一個正常的小費費用，印度本來就是一個會需要給小費的國家，只是這種「強迫性行為」依然把我嚇了一跳，尤其 15 秒鐘不到的搶行李，我真心以為他是順手想幫助。
起初，我是有點憤怒的。
直到我看到這個老伯伯下車的表情。
我真的很後悔沒有拿手機拍下來。
這個老伯伯，他笑得太開心，太燦爛了。
我就這麼隔著車窗，看著老伯伯把 10 盧比小心翼翼地收在口袋，臉上掛著洋洋得意的賊笑，表情狂喜升天，掛著一個天線寶寶道早安的笑容，乍看爽朗，卻帶有一點點眼歪嘴斜的詭異氛圍。
瞬間，我在公車上笑出來。
我竟然覺得可愛，等一下，這個人也太得意了吧！
10 盧比，換算台幣 3 塊錢，雖然已經可以在路邊攤買一杯拉茶，可是又怎麼樣？老伯伯那麼快樂。
身旁一個西班牙女生向我搭話。
她說自己站在一旁，默默觀察我和老伯伯的互動（整個見死不救哈哈哈哈）
「妳居然沒有生氣耶。」她說。
我回答她，我其實有一點生氣，但是看到老伯伯的樣子太快樂，想說他應該很需要那個 10盧比，反正也沒有被騙很多錢，這次學到一課就好。
反而，我是一直玩味我的情緒。
之前就有發現，我是一個不容易憤怒的人。
哪怕過去遭遇到被霸凌、被誤解慘遭割蓆、被身心傷害、被暗自嘲諷、被明著瞧不起，我的人格底色都是悲傷，極少憤怒。感恩目前遇到的可能都是好人吧。
我曉得世界上有純粹的惡，但多數時候哪怕欺負我的人是純粹惡意，我後面仍然覺得，嗯，我才不想要拿別人的心理議題折磨自己。
用他純粹的惡，為我帶來無盡的痛苦；用他純粹的惡，降低我心想事成的宇宙頻率，我幹嘛啊，何必呢？人家有現世報，那是他的事，我才不想被拖下水。
即便悲傷，我很快就能振作精神，哪怕情緒反反覆覆，但恢復狀態是快速的。
有段時間，我以為我是被壓抑住了。
直到在印度學習譚崔的靈蛇之舞，在其他女孩被下腹創造的火焰所引爆的情緒狂瀾席捲，有些女人跳完必須要回到房間給自己冷靜幾天。
我卻不太需要。
我反而從這份未知的靈蛇火焰感受到愛，感受到溫暖，感受到我們大家都是一樣的。
哪怕這份樂觀是自欺欺人也好，可能會讓我無法成為一個洞悉人心險惡的創作者，但那又如何，這個自欺欺人讓我感受到平靜與快樂，也為我帶來源源不絕的能量。
被老伯伯太忽然地坑了一把，確實讓我錯愕喊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依然把我的不滿感受表達出來。
只是下一秒，隔著車窗看到老伯伯沾沾自喜的笑容，我的微慍尚未消退，立刻就被一股有趣好玩的情緒中和，形成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三溫暖。
我心想，怎麼會有人把得意的笑臉這麼張揚地掛在臉上啊？像是瞧不起我這麼笨，又像是自豪騙到一個外國人。
印度伯伯的表情太罕見，明擺著「我坑到傻子囉」的興奮感。
原來這個表情是長這樣子呀。
一個人要能做到毫不掩飾地擺出極度驕傲的表情，就曉得或許對這個老伯伯來說，做這件事於他而言，可能也不太容易，沒有幾個好騙的外國人。
猶如西班牙女孩對我說的：
「其實妳就不用理他，妳已經在公車上，妳死不給他小費,，他還是會被司機趕下車。」
「妳幹嘛給呢？」她苦笑。
長期身處的工作環境，看了太多暗自行騙、暗自取笑你，表面上卻道貌岸然的人，換個角度想，能從這個機會看到一個明目張膽的得意表情，讓我有一種獵奇好玩的感覺。
不過，到底是 10 盧比啦。
如果錢太多，那自然是不同了。
有趣地是，後來在機場吃飯，被德里的高溫烘得身體有點燥熱，我決定把達蘭薩拉的外套脫掉放進行李箱，發現行李箱的鎖打不開。
此時，一個年輕人來幫忙，是一個笑得靦腆的印度男生。
他向我打個手勢，跑去跟廚房借了奶油刀，我見著他拿刀子來來回回弄了一下，確定是花了 15 分鐘，他整個人汗流浹背，終於把我的行李打開，行李還沒有磨損。
我內心充滿感激，拿出 25 元盧比的小費，被這個年輕人搖手婉拒。
男孩子不會說英文，但從他的手勢我卻能感受到，他就是單純想幫忙。
兩起事件，發生在同一天。
若有純粹的惡，就有必然的善。
我們的生命必然都會遇到這兩種情況，至於要把眼神看向深淵，還是凝視暖陽，終究是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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