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旅居日本的台灣人，都曾經提過日本人「排外」的現象，例如老店家拒絕外國人用餐、鄰居對外國人疑神疑鬼等等，幾年前我也曾在築地市場裡的一家店外，看到外頭大辣辣地張貼了一張用中文寫的紙：「不歡迎不說日語的人。」讓人看了突然一陣心虛。
但是，這個現象真的那麼普遍嗎？日本人對所有外國人都是如此，還是有差別待遇呢？日本應該也有許多暖心的店家吧？
旅日作家 Miho 在日工作，平時主要到各地店家採訪並撰寫成文章，繼多本描寫日本生活的著作後，Miho 在近期新書《東京‧時時刻刻：那些輕描淡寫的日本真實生活，疫情之下的第一手點滴記錄》裡，便從工作的經驗中，探討了這個文化現象。
一起來看看 Miho 的經驗（以下文字內容擷取自《東京‧時時刻刻》一書，文章標題與圖片來自 A Day ）：
大小眼的老店鋪
有一陣子突然很想採訪有歷史的老鋪洋食店，上網查後找到一間在銀座相當具有名氣的代表店家，不過由於這種店家通常唯一的聯絡方式僅有電話號碼，因此我立刻打了電話過去。
一開始免不了先說明介紹公司概要，強調這是不收費的採訪，總算敲定日期後，我便安心掛上電話。
到了採訪當天，當我抵達店門口時，看到各種攝影器材架在門外，便有不好的預感。推開門後迎接我的不是店長，而是看起來像是製片的大塊頭。
大塊頭：「今天這裡被我們包下拍攝日劇喔！」
我：「但是我今天也有預約採訪耶！」我不甘示弱的回話。
大塊頭：「那我帶妳去找店長，妳自己跟他說吧！」
於是我走上二樓，看到老神在在的店長。
店長：「不好意思，今天他們包下一樓跟地下室，妳要拍照的話就只能拍這一半場地。妳不是要拍蛋包飯嗎？那我現在就先請廚師準備囉！」
我：「啊，等等，如果只能拍這部分，我怕素材不太夠，無法傳達這家店的魅力。」
店長：「不然妳就改天再來吧，反正今天老闆也不在。」
我：「老闆也不在？那請問您能代替他回答一些問題嗎？因為公司規定的關係，我們比較難再過來一趟......。」
店長：「不然就不要採訪也是可以啊！我們不缺宣傳，妳可以去別的地方。」
聽到這句話時，我內心當然翻了無數次白眼，想說你到底是在跩什麼，但是因為不想因此給人不好的印象，因此還是理性的回覆店長，自己還是很想採訪這家店的，提議今天就先拍攝料理的部分，我自行再與老闆另約時間採訪。
在等待料理上桌時，店長就先下樓忙其他事。我吃著那昂貴的蛋包飯，不管吃幾口，都吃不出味道，只感覺到自己的眼眶積著隨時可能落下的淚水。
這時一位老奶奶上來吃飯休息，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是老闆的母親，也就是這家店掌權的主人。
她親切的告訴我許多關於這家店的歷史與料理，一旁的女員工也要我別太在意剛剛店長的話，替他解釋可能今天比較忙才影響了情緒。
後來店長上樓後看到我與老奶奶有說有笑的樣子，終於一改剛才那不友善的態度。
回到辦公室後，我和同事們與老闆談到這件事，每個人都說：「妳應該當場立刻離開的，要有骨氣啊！還要放話說會跟其他媒體講的！」，事後我寫信給該家店老闆，告訴他當天發生的事情，但卻沒有獲得正面回應。因此我後來便再也沒有踏進那家店，這也成為我第一次採訪了卻沒用文字紀錄的店家。
在日本較吃香的歐美人士
當然上述只是一小部分的特例，基本上都是遇到佛心接待的店家居多。
由於東京是外國人長住人口最多的都市（截至二〇二〇年十月共有五十六萬人），是大阪的兩倍，因此在便利商店、服飾店、餐飲店等遇到外國店員是很正常的事，離我家最近的小型超市就全是越南籍店員。
不只如此，留學生、上班族、主婦、老闆等等幾乎可以在每個地方遇到同樣來自異鄉的外國人。
也許是因為習慣了與多國籍的人在同一個生活圈，在東京的排外現象不如想像中嚴重，相反的更有日本企業積極採用外國員工，認為他們語言能力較強、勇於發表意見、具有國際觀，這可讓在地日本員工皮繃得緊緊呢。
在過去，的確比起亞洲人，歐美人士在日本生活較為吃香，日文程度趨近於零的人也有外資公司、英語教師等豐富的就業選擇，所以很少看到歐美人士在便利商店打工，而歐美人如果還會說一口流利的日文，那麼根本是無敵的存在。
然而鄰近的亞洲人士若想在日本生存，具備一定程度的日語能力似乎是最低條件，原因包括亞洲人的母語非世界共通語言、以為彼此的文化習慣相去不遠等，這些都常因誤解而容易產生摩擦。
也是有滿腔熱血又善良的店家
不過近年來，因年輕一輩的日本人對於韓國與台灣越來越感興趣，終於肯在除了美食與購物之外更近一步了解各國文化。
最明顯的就是只要說出你來自台灣，日本人就會眼睛發亮的說：「我也有去過台灣！」、「我最喜歡台灣了！」、「我好想去台灣喔！」，馬上對你的好感度大幅提升。
我曾經在一間米其林必比登榜上有名的烏龍麵店用餐，由於實在太好吃，當下我就直接遞出名片詢問是否能擇日來採訪。沒想到主廚馬上爽快答應，過一陣子我再次造訪時，直接帶我進廚房，教我怎麼切麵條，還說對我有印象的原因是因為我是少數點了大碗，而且還幾乎快吃光的女生。
離開前他告訴我未來打算在台灣或新加坡開設海外分店的目標，想請教我更多關於亞洲客人在用餐上的喜好，並且再三跟我說，下次私下來時記得通知一聲，他隨時都待在廚房，一定要出來打聲招呼。
還有在東京紅茶界小有名氣的繪本插圖師兼品茶師的女老闆，願意花時間和我一起坐在店門外的長凳下吃著奶茶冰淇淋，除了聊關於紅茶的知識與她對生活的熱情以及曾到台灣參展擺攤的經驗外，也提及她最疼愛的兒子，一直拿手機裡的照片告訴我每一個片刻的日常。
一般日本人其實不太會在初次見面時就主動聊關於家庭等私人話題，但她就像是遠親的大姊姊似的，雖然平常沒什麼見面機會，但只要一見面就會滔滔不絕的聊天。
「雖然我看不懂妳在寫什麼，但我相信妳啦！」我由衷感謝這些天使般的店家，因為他們溫暖的對應，告訴我每一行業每一種專業背後的故事與理想，讓我繼續熱愛這份工作。
《東京‧時時刻刻：那些輕描淡寫的日本真實生活，疫情之下的第一手點滴記錄》
作者：Mih／繪者：WHOSMiNG
創意市集
八年前，Miho 憑著一股對日本的美好憧憬，獨自到東京闖蕩，也出版了第一本《日本人，搞不懂你ㄋㄟ》著作。八年時光流淌，她的身份不斷轉變，從留學、打工、進入日本職場、在日本長住，持續地將旅日生活體驗，透過社群、透過出書與大家分享。
現在是否也如當初所想的那樣美好呢？還是多了一份現實？疫情減緩了人們的步調之後，Miho 喘口氣，重新翻讀著這些年自己內心的感受，梳理出細膩而微妙的思緒變化，進而寫下只有真實住在日本才能知道的那些小事。
所謂的小事，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就是這些小事物的堆疊，砌出了我們表面上看到的日本人形象，以及身在其中的 Miho 所浮現的另一層體悟──也是這本書要與你分享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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