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媽的多重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在台上映掀起劇烈討論,導演腦洞太大、剪接手法具有實驗性,招致觀眾反應極端,覺得好看的人紛紛說是神片,認為難看的則批評「完全看不懂」,甚至衍生罵戰,形成一股「看不懂電影就沒有智慧」這種奇怪論調。
看不懂代表觀眾沒智慧嗎?不是,頂多反映民眾在「觀影習慣」上的不適應,片中前衛的剪接手法和龐大資訊量,致使導演在「反傳統剪輯」回到「正常剪輯」時,觀眾就會有情感連接不上的卡頓。
可是必須說,《媽的多重宇宙》是部影史難得作品,影星楊紫瓊都提到,自己等待多年,終於盼到一部適合她的劇本,電影也通過其精湛演出,讓觀眾陪伴女主角秀蓮進行一趟心靈覺醒,以下就帶著大家細品。
—此為防雷線,尚未觀影的人請斟酌觀看—
秀蓮的覺醒分成三階段
呼應尼采的「駱駝、獅子、嬰兒」旅程
電影中,楊紫瓊飾演的女主角「秀蓮」是個聽不見任何建議、面色憔悴蒼老、眼神毫無靈光的急躁母親。
她和關繼威所飾演的丈夫「威門」共同經營洗衣店,每天有大小事待她出面解決,秀蓮必須協助客戶找到藏在閣樓的衣物、解決女兒「喬伊」出櫃問題、安撫難搞父親情,更面臨國稅局員工帶有亞裔歧視眼光的稅務追殺。
某天,秀蓮被告知自己是拯救多重宇宙混亂的救世主,她必須學會「跳躍多重宇宙」的技能,就此展開英雄征途,更在重重冒險裡漸悟,終至完成自我覺醒,協助他人啟動內在。
《媽的多重宇宙》,英文片名是 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 ,片中拆成三個階段,中文翻譯我很喜歡, everything 千生萬世, everywhere 碧落黃泉, all at once 是此生此世,楊紫瓊在 3 個階段的變化與覺醒,恰恰呼應德國哲學家尼采口中的「駱駝、獅子、嬰兒」的 3 大漸變。
說到楊紫瓊永劫回歸前,先從她的女兒「喬伊」說起。
女兒喬伊是虛無主義的代表
接受資訊太多、信奉凡事沒有對錯,反而失去自己
喬伊是虛無主義的代表,是「歪掉」的道家,是現在 Z 世代孩子會遭遇到的困境,是尼采眼裡試圖掙脫一切權威及道德束縛的獅子。
現代人接收資訊量過大,習得知識片面不扎實,卻尚未累積相應苦難去擁有懂得尊重他人的同理心,結果這種「凡事不要二元對立」的心態,反讓他們認為既然世界沒有對錯,為什麼不能殺人?為什麼不能強姦別人?反正世界沒有對錯。
過度堅持「凡事沒有對錯」,讓他們反而像個失根浮萍,越是執著打破二元,就會經歷到誰說什麼就是什麼,誰說什麼自己都覺有理,到頭來越發不曉得自己是誰,輕而易舉就被他人影響。
另有一種極端,當一個人接收的資訊超標,靈魂卻不接地氣,在發現世間既無所謂對錯,那麼自己又何必遵循道德規範,也會變成瘋魔無智、毫無同理心的人。
瘋魔的喬伊,就是混亂的世代,是自詡聰明卻盲目無智的大家。
喬伊知道多重宇宙的真相,分裂不同宇宙的人格,她看見未來,看見人生可能性太多、沒有正確答案,造成她不曉得自己是誰,她不清楚自己還能相信什麼,甚至,她已經發現她所有可能性,那麼她還活著幹嘛?
完全沒有存在意義。
過度執著「二元」與「非二元」的對立
反讓你的性格變得更加「二元」
導演通過喬伊的成魔之路,向群眾完美展示一個概念。
打破二元沒有錯,打破二元是人世間的真相,我們必須認清除了自己和地球之外,還會擁有其他我們觸及不到的領域和答案。
可一旦我們過度陷入「沒有二元」的執著,就會變成喬伊那樣,跑去「別人的宇宙/別人的地盤」胡亂干涉、取消、霸凌和自己不同的人的思想和言論,這個作風反而更二元。
把思想分成「二元」和「不二元的」,帶來的就是二元。
以及,我們一樣是喬伊,輕易被他人有邏輯的思想影響、失去自己。
無法霸凌別人,我們就來霸凌自己,心想世界沒有答案,人生沒有意義,我不想活了,只是我們不敢像喬伊那樣殺死別人,多是在精神世界殺死自己千萬遍,直到某天在現世肉體進行實踐,幻想投胎來世。
導演要我們打破二元、擁有開放心態,又不能全然陷入非二元,此法何解?
在《媽的多重宇宙》裡,楊紫瓊「秀蓮」的覺悟就是我們的參考解法。
楊紫瓊成長的三大階段
固執己見、丟掉信仰、重拾信仰
第一階段的駱駝秀蓮,內心固執己見,排斥任何與她不同的信仰體系,她不願意接受女兒的同志身份,看不慣丈夫威門的和氣作派,並對過去把自己趕出家門的父親心懷怨懟,是背著重重包袱的駱駝。
第二階段的獅子秀蓮,她遇到和喬伊相似的狀況,她掙脫一切、看見自己不同的可能性,卻招來自我厭棄。
秀蓮見到當初沒有做出離家出走的選擇,她會活得比現在宇宙的自己更好,她後悔自己過去的決定,嫌棄丈夫和父親。此外,中後段秀蓮差點陷入瘋魔,在於她領悟生命本質就是一場混屯,沒有什麼是重要的,包含自我毀滅。
丈夫威門的提醒
知道世界非二元,還是要有你的二元
但最終秀蓮徹底覺醒,她來到尼采的終極階段—復歸嬰兒。
恩,其實這句話是老子說的,但尼采跟老子對人類終極階段都是嬰兒,我就融合在一起用。
秀蓮意識世界沒有絕對真實,但有「相對真實」,點醒她這一切的人,竟是她向來鄙視的老公威門。
從頭到尾,威門都是溫柔的。
當秀蓮選擇對搭訕她的客人擺臭臉,威門卻和對方嘻嘻哈哈跳舞;當秀蓮對國稅局員工態度不耐,卻見證威門連續 2 次成功說服對方。
起初秀蓮認為威門脾氣太好,毫無意識丈夫從來就不是軟弱的人。慈悲心跟軟弱,兩者差很多。
秀蓮的丈夫威門是典型儒家代表,相信人性本善,天生擁有向善的感性和決心,誠如某個宇宙對秀蓮的告白,他曉得人性殘酷的運作,但他選擇讓自己保有純粹的真誠,請問這哪是軟弱?這是勇氣的彰顯。
秀蓮被威力點醒,別的宇宙有他們的真相,但那是別人的宇宙,別人的二元是別人,就算知道可能性這麼多很殘酷,那麼妳自己的呢?妳自己的內心二元是什麼?你的內在秩序是什麼?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非二元的社會才會真正誕生
孔子說過一句話,「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就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這邊有個前提,孔子的中心思想是「仁」,他的嚴以律己不是要人類苦行僧似的自我虐待,而是鼓勵我們重建內在秩序,建立專屬你的價值體系,覺察你的完整自性。
徹底明白世界與人性的非二元,你就會寬以待人、尊重他者的內在秩序,理解他人的「內在二元」,以寬容取代攻擊,不會在那裡搞取消文化還沾沾自喜。
秀蓮恍然大悟,她的內心定錨是:她要陪伴喬伊,肯定自己「現世宇宙」的存在、肯定過去做的每個選擇。
秀蓮的最終覺醒
理解他人的二元,但擁有自身的內在秩序
秀蓮找到自己的內在二元,同時擁有開放心胸,使她願意理解別人內心的二元,甚至懂得因地制宜。
根據不同敵人,秀蓮將攻擊化作香水、 SM皮鞭、整骨的手和一句「你永遠值得被愛」的安慰話語,最終見到瘋魔女兒,張開雙手,微笑成全,接受卻陪伴女兒的選擇。
她看見每一個人內心的渴求,呈現出的就是治癒他人的一股強悍力道。
秀蓮完成她的英雄征途,肯定永恆即是此刻,肯定這個「最爛的自己」就是最棒的自己,致使她最後不需要耳機,也能旁觀多重宇宙的聲音,卻不會被她們干預、或是感受到被打擾。
看待世界與萬物必須「非二元」,但你心裡仍要擁有堅持的原則、你還是要有你的二元。
一旦找到自己的二元、尊重他人的二元,那個「非二元」的、平靜安寧的內在靈魂和外在秩序,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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