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一直相信人們說的,“Fake it till you make it." 這十年,我才知道 "You won’t make it if you keep faking it!"
前陣子,Facebook 跳出了 6 年前我去日本比賽 Voguing 的照片,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男孩子的模樣,身穿貼身素色舞衣,配上猖狂的 SM 配件與一抹紅唇,似乎傳遞著我是潑辣且不屑一顧的 Voguer。同時,訊息欄邊跳出了一則訊息,是我第一個啟蒙的街舞老師── 小倩傳來的,她是台灣 Vogue 舞風的先驅,也是國際間 Ninja 家族的成員。而當時這舞風還沒在台灣盛行時,我是她第一波的學員。
她用興奮的語氣說,「時間超快,已經六年了!」。離開舞圈的這四年,我們並沒有保持聯絡,但老師這一句話,我們有了促膝長談的機會,碰了面,才喚起了好久好久被埋沒的記憶。
我曾是台灣第一波跳 Vogue 的舞者
Vogue 這舞風起源於 70 年代美國哈林區,當時是黑人同志們在跳的,換言之,就是非常地下的舞風。他們因種族和性傾向而被歧視、欺負,甚至被逐出家門,最終只能彼此依賴照顧,進而衍伸出一個個的家族。然而,家族間更互相較勁比美,研習出一套比賽的制度,當然競賽、推廣也是為了榮耀家族。
這種舞風簡單來說,每一個動作都是一個 Pose,宛如雜誌那樣,可以時髦、可以猖狂、可以內斂、可以柔美,也可以潑辣,舉手投足間都要展現至高無上的自信,與不屑一顧的態度。換句話說,「你,是誰?請用身體說。」
「那時跟你同期練舞的人現在都在當老師了耶!」小倩說。
「當然啊!他們都超強,而且那時候我是不是跳很爛啊?」我慚愧接著。小倩大笑說,
「沒有!你跟她們一樣,那時候的你手筋超軟,一直在炸摔,很嚇人!」
追憶起我在舞台上 Battle 的畫面,雞皮疙瘩便掉落一地,實在太尷尬了。可是記憶裡的我很遜,做得很糟。我接著說,「尤其是在舞台上,好像都不夠有自信,所以拼命的練習技巧,讓自己可以跳得很驚人。」
「我覺得那時候的你,還沒找到自己!」小倩看著我說,「那樣的舞台是騙不了人的,如果對自己不夠『自在』,那一股尷尬感是大家都能感受到的,當然它也是讓你輸掉的原因。」
曾經對自己身體倒胃,直到變性後才真正做自己
當時,練舞的同伴們大多都是同志,鮮少有像我這樣想要成為女人的跨性別。他們除了熱愛跳舞,更以自己的身體為傲,反觀當時的我,看到自己身體就倒胃,還搞不清楚自己是的定位,也不敢承認自己,更不用說在舞台上展現自己。當然,面對來自各方侵略性的自信,再多炫技的舞蹈,都依然有種強烈的生疏感。
最後,隨母親的離世,我也離開了舞圈。
當時的離開不是對跳舞或舞台不再嚮往,而是再怎麼假裝享受,還是無法勝任,更直接一點的就是比賽的成績也不盡理想。然而,看自己跳舞的影片,你不會喜歡那樣的身體,也無法接受那樣的表演。
不跳舞後,沒有在台上自不自在的顧慮,更沒有迫切尋找自己的理由,但這四年裡,我完成了學業,也完成了變性手術。
在義大利念書時的某天,來自印尼的同學傳了訊息給我,跟我說,「Aura 我有一位念 stylist 的朋友需要一位模特兒,他想問你願不願意當他這次作品的模特?」
當時的我,沒多想只知道很久以前有幫忙走過朋友畢展的秀,應該能勝任,所以就答應了。
那天一到現場,看到一群俄羅斯人準備為我講解拍攝的事情,而攝影師是個義大利人,總之,整個氛圍挺讓人緊張的。我躡手躡腳地看著他們準備給我的資料,同時一邊板著臉給彩妝師上妝,一邊認真搞懂團隊囫圇吞棗的解釋。
但聽懂了解釋後,反而更是令人慌張,因為他們選擇絲襪套頭包,戴上假髮與浮誇的飾品,然後身體近乎全裸。當下我真的覺得,難怪沒有模特要來。他們最後拋了一句話,「我們想要用肢體說,美和自信。」
燈光、音樂一下,隔層紗的我居然能自在地擺起動作,我對著攝影棚的音樂,跟著攝影師閃光的節奏更換動作,熱情的攝影師拼命地喊我名字說,「Aura 太美了!再來!再來!吼~」
那一刻,我知道我在 Voguing,知道我在用身體訴說自己,但這回相互較勁的不是同台的舞者,是數年前那個迷茫的男孩。
認識自己沒有起始,也沒有終止的一天
近幾年,做自己、認識自己成了主流,人們紛紛拿做自己當成人生目標。這十年我才發現,真正的認識自己不是一件事,它是過程和經歷,不會有起始日,當然也不會有終止日── 沒有過去習舞的日子,就沒有發現徬徨的我;沒有五年存錢的日子,就沒有完成手術的那天;沒有出國留學的日子,也就不會有踏上攝影棚的一天......
你問,「那你真的做自己了嗎?」我會說,「『自己』,時時刻刻都在被生活改變,被生活塑型。而現在只是能『自在』的承認我自己,和過去的一切罷了。」
然而,如果你也是茫茫人海中正在找尋自我答案的朋友,想跟你說,「可以害怕;可以哭泣;可以聲嘶力竭的仰天咆哮,但不要對自己試圖掩蓋和假裝,唯有當你承認自己的那一刻,才能在對的頻率上自在的盡情舞動,當然,才有夢想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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