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電影《瀑布》入圍本屆金馬多項大獎,最後成為最大贏家:橫掃最佳原著劇本、最佳原創電影音樂、最佳女主角、最佳劇情片,風光拿下四項大獎。
不過一如過去大家對鍾孟宏導演作品的評價兩極,不少人表示:一是太過沈悶、二是很難理解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必須說,《瀑布》也不是我心裡的年度國片第一。但不可思議的,有許多畫面在觀看的時候近乎無感,卻是在看完的好幾小時、甚至好幾天後慢慢發酵。
那些美好的電影場景和記憶疊加,讓人不斷墜落。
——以下內容涵括劇情討論,請斟酌參閱——
「你還好嗎?」「我生病了。」
《瀑布》讓人直覺聯想到兩年前的《陽光普照》。不僅是導演的敘事風格獨樹一格,以一派清淡優雅處理敏感題材,在疫情時代下描寫親子之間的拉扯,仍極具詩意。
正值青春期的小靜,和事業女強人媽媽羅品文,兩人對話不出兩三句就會開始爭吵。學校的確診事件讓母女倆不得不綁在家裡 24 小時,經濟與隔離的精神壓力,也不可避免的擊潰單親家庭唯一的樑柱。
故事的逆轉既現實又令人驚心動魄:「確診」這個關鍵字,在非常時期引起最高警戒狀態,原本最有可能染上肺炎的小靜,卻在隔離期間發現媽媽品文的精神異常。
於是她顧不得自己的岌岌可危,直接從隔離者的身份轉換成照護者——因為比肺炎更令人擔心的,是肉眼看不見的失序。
最佳女主角的母女對決
劇情的安排總有些微的美中不足,但演員表演得毫無破綻更令人讚嘆。賈靜雯、王淨兩個主要角色在兩小時片長的成長、變化流暢得像是四季,駐足意識才會感覺到更迭。
強勢的母親變成目光憔悴的精神病友,驕縱無理的獨生女在媽媽倒下之後,迅速長成一家之主的形狀。
一樣的是,兩人都讓人看了心疼。
賈靜雯在戲中的表現有目共睹,在獎項加持下,影后詮釋羅品文的轉變成為年度演出的經典,在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母女對決」中的王淨。
作為一個出了名的「會心疼角色」的演員,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她曾獨自到美國求學,自身經歷和小靜的生命軌跡多處相仿,和父親若即若離的關係,讓她在與劇中的父親李李仁談判時,忍不住帶入個人情感。
「很多場戲我都不是在想要怎麼哭,而是我要怎麼不哭?」
過去的自己沒有機會和父親告別,在《瀑布》裏,小靜給了王淨機會,讓她在事隔多年說出那句:「你要好好保重。」
我們都患了社會性的思覺失調症
有別於《我們與惡的距離》那樣的議題張力,《瀑布》巧妙的把思覺失調症的發病、治療過程,用生活化的起承轉合清淡包裝。然而看著羅品文無光的雙眼,卻讓我有某種病識感隱隱作痛。
一樣是發生在疫情期間的內心煎熬,WFH 的工作模式、不見天日的居家隔離,通訊軟體的溝通出現無法被填飽的情緒斷層,和同事、親友人際關係的信賴感突然變得脆弱。
前一秒掛上自帶氣勢的 con-call 會議通話,下一秒就被排山倒海的自我懷疑淹沒:我請他幫這個忙是不是讓他不太爽?我是不是太晚回訊息了?他是不是誤會我的意思?社交焦慮讓人的身心狀態在極端之間擺盪,在那樣的壓力下,我曾一度覺得自己快要解離成兩種不一樣的人格。
難忘那樣的不安全感,對應到賈靜雯分享拍戲前和精神病友交流:「其實他們跟你我都很相似,他們也努力讓自己好起來。」
Photos via:台灣電影網
我想,我們都曾罹患社會性的思覺失調症。而根治所有病灶的解藥,不過就是「理解」兩字而已。
Cover Art Design: Vick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