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看不懂,大人們為何吃飯總要約在看起來乏味沒氣氛的中餐廳,無聊死了。
既然要出門,不是應該要去漂亮的餐廳嗎?喔,這邊的漂亮是要說拍起來漂亮,燈光美、氣氛佳,音樂時髦,進門的人都要認真細細打扮過才能參加。
東西好不好吃沒關係,東西漂不漂亮才是重點,大快朵頤更是不可能,很多時候我都是在家先吃了一包可樂果墊肚子之後,才出門省著花,更別提喝酒了,為了省酒錢,都一點一點的喝,甚至開始喝威士忌都是因為,喔,這樣喝得比較慢,夠辣。
再不然,就是一票姐妹,點一瓶白酒或香檳,喝到底。
但一轉眼過了三十,這習慣都改變了。
在外商銀行上班,五點就下班的 Lin,會問我要不要去 Morton’s 的 Happy Hour(奇怪這不是高級牛排館嗎);老是無法準時交圖讓我催稿不停的 Emily,總是在姍姍來遲交稿後,最準時約我出去;Danny 相準了幾間二十來歲妹肯定不想去的店;Andy 渴望擺脫馬子,假扮加班也要跟我們混在一起。
於是,我們這些人湊在一起,再加上四五位業界的美食線吃喝群組朋友,每個月約去吃合菜,團名說了自己俗氣,但拜託,一群十人,有人安排美酒、有人打點好餐廳,這一點都不俗氣。
更何況,在杯光酒影之間,更是打聽各業好消息的時候,大家聊聊八卦,評比一下新的餐廳。哪個主廚只是在做「媒體餐」時好吃,但他認不出你時,那頓飯吃起來根本是國王的新衣,到底誰說國王的衣服好看啊!沒那回事!
哪家酒吧老闆跟哪家採訪記者,又在哪個比賽喝多了,手牽手在一起,咦,老闆不是前陣子,才剛說了好想那位外派的妻子嗎?
但很多時候,我們也沒空說,就是跟著吃,吃到渾身大汗、吃到說不出話,那就是我全台灣最喜歡的川菜館「川味兒」。
川味兒那個辣跟麻,真不是開玩笑的,花椒的滋味很迷人,大紅袍、綠花椒,香氣四溢,老闆定期會從四川帶回來的法寶,讓我們除了冰凍的台灣三節高粱外,找不到誰可以搭餐,喔有,除非搭配很好相處的香檳,但我們這群練家子,要吃,自是高粱上桌。
泡椒牛蛙、麻婆豆腐、紙包魚、毛血旺,唉呀還有冬天限定的九宮格麻辣鍋。那種心情,就像我前陣子被邀請去看的《花椒之味》試片那般,哭哭笑笑,人生的滋味。
況且,也只有川味兒的地理位置,可以滿足我們這幾個上班族的方向,雖然晚上九點就關門,但靠近敦化北路的中心點,很方便去。
不良媽媽博士好友 Monica 的創投公司就在這附近(坦白說她什麼公司我一直不太清楚,好像是幫公司分析怎麼賺錢的,我只知道她的稅金,就等於我的兩倍年薪)、Andy 剛從上海飛回來,就從松山機場拖著行李過來,Danny 拋下中午在貓下去打發時間的妹,早早就來等待。
人生憋屈的事情太多,我們就是想要痛快吃一場,流場大汗,有餘力,稍晚再去喝一杯,沒有餘力,七點的飯局,九點帶點微醺回家,明早也不會宿醉,起床剛剛好。
頓時才了解,那些兒時看覺得無聊的大人,他們才是懂得真滋味。
吃遍了五湖四海後,看盡了胭脂水粉,男人的春秋大業後,我們才明白,一群人圍在一起好好吃飯,是最親密,也最愉快的時光,反而是種更深層的雅緻,比起堆砌出來的美圖景象,那才是最真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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