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間店,若一個半月沒去,就會渾身不對勁。早期更離譜,幾乎一週要去報到一次,當時,它在徐州路上,小小的店面,老是窩著自己人。
因為店太小,客人太多,所以站在外面吃是正常的,有時候我還挺愛站在外面吃的,有幾位可以跨業結合、採訪的藝人、作者、KOL,多數都在那間店認識。
那間店,大部分我們都叫它「貓下去」,中間當過「瘀青小館」,現在搬到敦化北路去了,改成叫「貓下去敦北俱樂部」,不管怎麼改主理人都沒變,永遠都是那被我譏笑脾氣很壞的老闆——陳陸寬。
有時候看著阿寬我都會想到波登,安東尼波登過世那天,我們幾個朋友,最擔心的也是他。蓄意去店裡找他,看看他好不好?是不是還是一樣愛在臉書上沒批罵人,還是突然什麼都不說了。
貓下去讓我最感欣慰的是,在這變化萬千的台北,它仍舊好好存在著,雖然老闆嚷著說:「我不要幹了!」很多次,但終究,它變成台北市的地標。
他從西式家常菜,到大力推廣台式料理,他不停地跨界,跟啤酒商做限量啤酒、跟唱片公司辦試聽會、新年倒數大家都在101看煙火時,這瘋子在自家餐廳樓上花了數萬元放煙火,讓我們不需要人擠人,只要跟著自己心愛的人、私密要好的朋友擁在一起倒數。
我很高興台北市有這樣的地方,我很高興,有個人告訴我們,不管這世界一直告誡著我們,不管哪一行,生活在台北,即便醫生護士這樣的專業都一樣就是「服務至上」,我們要用服務業的態度看待一切。
美麗的空姐罷工抗議就是「公主病」,護理人員態度差點了,就是不專業,值得客訴。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每個都表現得很溫良,但網路上那些直言、惡言、踢爆、破案的 KOL 卻超受歡迎,打開 PTT 一堆人講話酸言酸語。
一些香港朋友來找我玩時都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這城市的人有時像是人格分裂,現實生活我們如此親切,但上了網路比起 Netflix 動畫影集《衝吧!烈子》裡面的烈子還荒謬。
烈子每天上班都表現得跟 Hello Kitty 一樣溫順,但下班了是個熱愛唱黑死重金屬的 OL,而溫柔甜膩的台灣女孩、溫和的台灣男生,我們上班看起來很親切,下班轉身可能都變成鍵盤俠,惡言攻擊。
還好在貓下去不是,阿寬讓我覺得是真實的存在。
客人訂位放鴿子,不囉唆,開罵。訂位在餐廳吃飯,只點一杯飲料坐到底,還抗議為何只有限時兩小時,開罵。
他當然也會高興,知名女優來用餐貼上 ig,喜滋滋轉貼,生意好感謝,喜歡的客人必須誠實說,會有一點「特權」,而當別人對他抗議,這人怎麼可以有特權時,他就會說,「他就我朋友啊,不然呢?」
阿寬這態度,總讓我漾開笑容。
以前老笑他神經,後來覺得這好舒壓啊,人們常說,越大才會越不管,我周遭那些四十歲的姐姐老說,我三十五歲還太淺,憤怒都在心底,只有喝醉時才敢發酒瘋,可等到像她們一樣大,就會不管了,到那時候,才是真的自由了。
貓下去老闆那種不管,真是看得我有一點過癮。
職場上,面帶笑容是日常,總編改你幾百次稿子都要接受。廣告代理商不滿意我們幫忙寫的置入文,要「更廣告」,也是得修;新寫的文章,因為不主流,點閱率低被批,就是要逼著自己化身小編時要煽情。
面對客戶是要溫情,化身小編時要煽情。團隊的意見才是意見,掌握著主流才是本事,就像面對愛情,溫婉的女性總說才是值得被愛,都說婚後才能發起脾氣露出本領。
可是,真的只能這樣嗎?看著貓下去的老闆如此直率,要氣就氣,要罵就罵,喜歡就高興,有時也好羨慕。雖然他常說,我的苦你們看不懂啦,是,我想或許是,但真的很羨慕,那種可以直接展露情緒,卻反而深受喜愛的人。
若人人都可以這樣多好啊!
為什麼在感情生活中,會發脾氣的女人就是不好搞;職場上會擺臉的就是難相處,當人們都失去了脾氣變成 Hello Kitty 一樣無嘴,才是真正的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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