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心血來潮，把作家胡晴舫的《城市的憂鬱》從書架上抽出重新翻閱，讀到了一段耐人尋味的城市觀察。
胡晴舫描述了一個無名的「未來城市」。在這個大都會中，人們餓了就叫外賣，無聊了就上網，大完便還有自動水柱沖屁股，冷了熱了只要遙控器一按就能快速緩解。科技將這座城市的人圈禁在蜂窩般的格子中，人們用表面的禮貌小心翼翼維持彼此距離，也用蜜蜂般的直覺過著雖然擁擠卻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因為在這個未來之城，善變不理性的人性不值得信任，只有冰冷準確的電子機器能讓人安心依靠。
然而，在這樣的城市，也就是你與我都很熟悉的城市中，「叛逆」又是什麼呢？
所謂的「叛逆」
其實只是主流文化裡的一種風格
叛逆是打幾個耳洞，染上五顏六色頭髮，穿戴非主流的造型，追求非流行文化的其他文化嗎？
胡晴舫寫到未來之城的一群人：「但是，即使穿上離經叛道的服裝，塗上黑色唇膏，他們依然看起來那麼謙恭有禮。那搓金屬藍的瀏海不曾嚇阻誰，只是增添了他們的稚氣。如果靠近一點，你還能嗅到他們身上散發衣物柔軟精的清香。他們野蠻氣味一點也不嗆鼻，反倒很好聞。」
短短幾句，胡晴舫就一語中的地揭開了一個虛偽的現實。
在這個世代，叛逆的形象很多時候只是主流文化定義出來的「叛逆」，因為當一個人真正到了與眾不同、完全不管他人眼光的境界時，身邊通常能與他產生共鳴的人反而會變得非常稀少，因為群眾理解的是他們被教導理解的某種「叛逆」樣貌，卻忘記叛逆如果只有單一的固定形貌，本身就已經失去了叛逆的本質。
就連龐克，也需要留著相似的髮型與類似的造型來展現群體的某種訴求。但其中有多少人是真的了解龐克精神，又有多少人只是追求另一種表相認同？
很多時候，「叛逆」只是普世情調的一種，也是一種向他人展現「我不同」的便宜作法，更是現代消費社會用來行銷的利器之一。
正如胡晴舫接著寫到的，「在未來，一切井然有序，人類生活按照機器的邏輯作安排，避免特例，嚴格把關，絕少意外。叛逆因此不過是一種生活情趣，跟酷愛種花種草沒什麼兩樣，而且只有周日才進行。」
真正的叛逆
很多時候不在外表
那在這個人事物無限複製貼上，科技讓人們漸趨溫馴的時代，到底什麼才叫「叛逆」呢？
我想每個人對這個問題的看法都不盡相同。但我認為，「叛逆」是懂得洞察人事物虛偽表面下的真實，是在看到不公發生時有挺身而出或改變現況的勇氣，是完全不顧主流對「成功」的期待，專心一致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是一種對生活環境透徹認知後，反過來戲弄與操控主流文化的脾性。
這樣的人外表不一定很「非主流」，但他的頭腦卻可能充滿真正的狂野不羈。
正因為在一定程度上不在乎他人的目光，這樣的人或許本身就心智強壯，而他們的叛逆雖不見得能讓他們在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世界中得到真正的「自由」，卻可能是人群之中最有資格被稱為是叛逆的那個人。
當一個叛逆的人不見得就會怎麼樣，也不見得不會怎麼樣，主流文化也並沒有不好，只是在這個什麼都靠包裝的社會裡，每每看到所謂的叛逆其實只是主流風格的一種，而真正的叛逆卻沒有太多人辨認得出的荒謬矛盾，除了稍稍感嘆外，卻不免還是兩腳一翹，繼續觀賞人生精采而複雜的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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