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世態度是我們這代人很重要的一個情緒出口。
這裡說的不是想要自我了斷的「厭世」,而是那種就算人性令你作嘔、社會如此荒誕無稽,但爆完氣抱完怨,你依舊得乖乖繼續工作賺錢的那種「厭世」。
我們用嘻笑怒罵的口吻來評論時尚、兩性、政治與生活瑣事,用刻意愚蠢的口吻來諷刺「其他人」視為重要的事情,因為在這表面看似安逸舒適的時代,有太多事情其實都超出我們的掌控預期,因此太嚴肅的人反而會被視為沒有靈活彈性的傻子,只有滿不在乎刻意惡搞的態度,才算得上 “Chill”、稱得上「看破紅塵」。觀察身邊的許多「厭世者」(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發現我們這一代的厭世態度有這些有趣的特徵:
# 刻意沉浸在「惡」之中,因為人生本來就如此醜陋
有些厭世的人,會毫不畏懼將主流觀感認為是「邪魔妖怪」的東西全都攬到自己身上。
例如:來自中產階級的年輕人刻意將自己打扮成五顏六色的非主流樣貌,並將自己與社會認知的「邊緣事物」(如檳榔攤、劣質成人片、句法莫名其妙的字詞與奇奇怪怪的 GIF 圖等)做連結 ; 在社群網路上大辣辣地分享極度私人的細節,像是糟糕的性愛經驗,又或是令人尷尬的日常 “Failed Moment” ; 大方分享自己最醜的樣貌,反主流之道而行,刻意把自己的社群帳號經營得很不「光鮮亮麗」; 對某些議題擁有強烈的批判意識,卻選擇用輕描淡寫的諷刺帶過。
對這些厭世者來說,人人都虛偽得很,世界充滿了詐欺的幻象,而人生的真實永遠不那麼光彩。於是我們擁抱其他人唾棄的「惡」,於是我們無所畏懼地展現最醜陋卻也最真實的自己。這種厭世,基本上是一種對體制身體力行的「抗議」。
# 甘願平凡庸俗,因為你我他終究沒人獨特
在這個網路世代,資訊爆炸,假新聞與垃圾文滿天飛,無限複製貼上的網紅明星磨鈍了我們的審美,大量製造的誘人商品將人捲入難以逃脫的物質慾念,在這種什麼都超量的時代中,我們感到被淹沒,感到叛逆沒有意義,感到自己的存在不過是汪洋大海裡無足輕重的一滴,但最可悲的是,就算感到精神疲勞,我們終究還是得跟著玩這個遊戲。
於是,有些厭世者選擇刻意蔑視每個人的獨特性。
我們教導自己把身邊形形色色的人視作一個無趣的整體,他們可以用星座或膚淺的人格特質類型來簡單分類,而他們的言行舉止也如此地可被取代與預期。厭世者刻意蔑視個體的獨特性,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洪流中我們感到無力,無力向自己與他人證明「我不一樣」,即使成就再不凡智識再過人也一樣是殊途同歸的結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不如就一起平凡庸俗到底吧。
# 正能量無濟於事,厭世才是看見生活真實
很多厭世者,都對人性與社會抱持一種既好奇又輕蔑的態度。將人生思考過一回後,有些人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用自己力量嘗試做點改變,有些人則選擇採取消極態度面對一切,在逆來順受的同時,臉上也不忘維持一抹無敵的諷刺訕笑。
這個時代,非常超現實。科技日新月異的速度超乎我們的想像,老舊的價值觀與信仰也時時被挑戰汰舊換新,我們伸出手瘋狂地想要抓住點什麼,但最終張開手掌裡頭卻空無一物。我們不再全然相信理性與「眼見為憑」,不再相信一步一腳印的投資報酬,也不再相信恒古不變的道德道理,而所有充滿正能量的精神喊話與心靈雞湯,其實只是麻醉庸人的安慰劑,對於改變生命環境幾乎是無濟於事。
厭世者常常自我矛盾,對生活的世界又愛又恨,想不在乎但卻又非常在乎。
從 “So bad it’s good” 的「坎普」(Camp)電影美學,到雜揉了懷舊、諷刺與頹靡的「蒸氣波」(Vaporwave)文化,我們這些厭世者特別容易被不按牌理出牌的事物吸引,因為這些高度人造物、廉價無意義的事物,與形式重於內容的空泛,很大程度上,精闢反映的就是我們的當代生活。
當個厭世者不一定是件負面的事,厭世者也不一定很消極悲觀。其實,我所認識的厭世者很多都是非常關心生命的,正因為活得深切,看得透徹,憤慨才更烈。「厭世」只是諸多面對人生的態度其一,只是它總與無病呻吟、裝模作樣與下流低俗僅只一線之隔,而隨著年紀與情境不斷變化的厭世哲學,箇中滋味也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了。
Photos : Bandcampdaily, Flikr Hive Mind, HighClouds, Reddit
Art Design : Cha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