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03 年的伊斯坦堡雙年展（Istanbul Biennal）上，一件巨型藝術裝置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直到今日，效果依舊震撼。兩棟建築之間的狹窄夾縫裡，1500 張老舊木椅層層堆疊，直逼數層樓高。擁擠、混亂，彷彿隨時要崩塌，卻又穩穩矗立在城市的角落。這件作品名為《Chairs》，出自哥倫比亞藝術家 Doris Salcedo 之手。深入了解背後的創作理念後，才發現這不僅是一項視覺上的壯觀創作，更是對歷史傷痛與人類經驗的深刻訴說。
1500 張椅子堆疊出失序的混亂：
「這是戰爭暴力所留下的共同經驗。」
Doris Salcedo 出生於 1958 年的波哥大（Bogotá），曾赴紐約取得藝術碩士學位，隨後回到哥倫比亞教授藝術，作品經常關注戰爭、暴力和人類創傷主題。《Chairs》是她在 2003 年伊斯坦堡雙年展上的作品，她將 1550 張二手椅子擠壓在城市建築的縫隙之間。之所以選擇在公共空間展示這件作品，是因為她希望作品不只是單純被觀賞的藝術，更能夠和城市景觀與歷史脈絡直接對話。
Photo: Gwarlingo
椅子是一個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日常物件，象徵了休息、家園、喘息、歸屬感。然而，當這些椅子被大量堆疊，反而成為混亂、無序與遺忘的象徵，彷彿為被遺忘的無名受害者樹立無聲的紀念碑。Salcedo 曾說：「這些椅子讓我想到無名的受害者、混亂與缺席感，這是戰爭暴力所留下的共同經驗。」
Salcedo 並沒有指涉特定歷史事件，而是希望呈現戰爭中普遍的創傷，無論是受害者或加害者，都在戰爭中被捲入黑洞、流離失所、進退兩難。
每張椅子上都曾安穩坐著一個人，
直到戰亂將一切壓入亂葬岡
為什麼是椅子？Salcedo 曾解釋，她想藉由這些無人佔據的椅子，象徵因戰爭與暴力失去生命的人們。這些椅子來自土耳其當地，每一張都乘載著一段被遺忘的個人故事。她形容這件作品是一種「戰爭的地形圖」（topography of war），描繪出混亂與缺席交錯的情感景象。
正如她所說：「看到這 1,550 張椅子堆積在伊斯坦堡市中心兩棟建築間，讓我聯想到亂葬崗，聯想到無名的受害者。我試圖從這些作品中提取出一種共同的情感——在戰爭情境中，我們無論是受害者或加害者，都會經歷相似的感受。」 Salcedo 的創作不為特定歷史事件立碑，而是試圖揭示戰爭如何影響人類經驗的普遍性。
Photo: Gwarlingo
這樣的創作背景，呼應著伊斯坦堡的歷史。伊斯坦堡位處歐亞中介點，無數移民曾在這座城市停留、離去、爭戰，又或被遺忘。Salcedo 將椅子擺放在本該是人類能夠暢行的空間裡，目的是為了讓那些沈默的生命重新佔據公共空間，讓那些被邊緣化的人群被看見。
Photo: Gwarlingo
椅子像瀑布般從高樓垂落而下，
讓人深刻感受歷史的重量
這樣的理念，也延續到她另一件名為《November Sixth and Seventh》的作品。這件作品是對 1985 年波哥大正義宮攻擊事件的悼念。當年，左翼游擊隊佔據正義宮，政府軍武力鎮壓，最終造成上百人死亡。Salcedo 用受害者家屬捐贈的椅子，將它們緩慢地從波哥大正義宮（Palace of Justice）的外牆垂吊而下，形成如同靜默瀑布般的畫面。
Photo: Art21
這場行動藝術作品長達 53 小時，與當年事發的時長相同，讓人們在日常空間中直面歷史的重量，也喚起集體記憶中未曾平息的痛楚。
Doris Salcedo 不只是再現創傷，
而是透過藝術反抗既有的權力結構
《Chairs》沒有明確的敘事，也沒有指涉特定的事件，但卻充滿普世的象徵性。
就算我們只是隔著螢幕看，都可以想像當我們站在這件巨幅作品前，可能感受到的壓迫、恐懼，甚至茫然無力。這些椅子也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塚，悄悄訴說著被犧牲的生命，那些生命曾經活躍存在，如今卻無聲無息消失。而椅子堆疊的方式，也讓人感受到一種奇特的秩序與團結，彷彿混亂中仍然存在著某種聯繫，或許痛苦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一整個社會系統失能崩潰的集體創傷。
Photo: YouTube
Doris Salcedo 曾說：「我是第三世界的藝術家，我的作品從受害者的角度出發。」
這樣的視角，讓她的作品不只是再現創傷，更是一種對權力結構的反抗。《Chairs》讓人們看見那些被忽視、被遺忘的生命，也提醒我們，戰爭與暴力的陰影，始終與我們的世界並存。
Photo: Publicdelivery
這件作品最令人動容的地方在於，它不需要太多解釋。只要靜靜站在這 1500 張椅子前，就足以感受到那股壓抑而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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