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下内容含有劇透 ——
當一部作品有許多發散的重點要說,處處拍案驚奇,一時間變得很難聚焦,Nolan 的《Oppenheimer》(奧本海默)就是如此,一部「把簡單變複雜」的精彩故事。
觀眾像是盯著纏繞打結的絲線圈慢剝離,變成一條長到看不見盡頭的一條線。然而仔細看,就是一條線了,沒有其他絲線。
這條一以貫之的絲線,是 Oppenheimer 這個人的個性,而那些交錯纏綿的打結處,則是他的人生每個階段。
photo via 《Oppenheimer》
學生時代對量子力學的浪漫狂熱,再到從歐洲返回美國當教授,努力在校內拓荒當時並不流行的量子力學。
時值希特勒大軍橫行,身為猶太血統的 Oppenheimer 在科學歸科學、政治歸政治的掙扎做出選擇,加入美國政府成立的秘密軍事計畫,發明改變世界的原子彈,成為記載史冊的「原子彈之父」,接著便是長年的內心煎熬。
他引用印度教的三位一體,自嘆是創造與毀滅的死神。電影還包含一場戰後的秘密審判,今昔交錯的敘事,揭開奧本海默的一生。
photo via 《Oppenheimer》
必須說,這是 Nolan 好好說故事、沒有炫技的一部作品。他沒有玩時間,沒有搞多重宇宙。
Nolan 就是,好好把 Oppenheimer 這個人,說得完整。
其中我看見的,是 Oppenheimer 的聖人情結。
電影《Oppenheimer》最終關鍵
人類都是為了自己
經常會用「善意」想事情。
看到 Oppenheimer 和其他科學家們創造原子彈的過程,期間還要協商科學家們難搞的性格,甚至讓同事做現階段沒必要做的實驗,或是赴共產黨情人的邀約,照顧她的精神狀態。
photo via 《Oppenheimer》
心想 Oppenheimer 真是一個替人著想的人。
直到最後, Oppenheimer 跟 Albert Einstein(愛因斯坦)的關鍵對話,連電影都用一名律師角色強調,他們在說「很重要」的事。
結果「重要」的是什麼?是 Albert Einstein 要 Oppenheimer 記得,每個人看似為別人著想,其實只想到自己,是的,是每一個人。
我馬上想起 Oppenheimer 的妻子,也是 Emily Blunt 的角色,在 Oppenheimer 被好友背叛還跟他握手,氣到對丈夫大喊:
「你為什麼就這麼想做一個聖人?」
散場後大悟, Oppenheimer 的聖人行為背後,是擁有矛盾的虛榮心,是隱藏著成為新英雄的自命不凡。
可是,這就是人類性格的真實之處,之前我就寫過,真實不好看的地方,就是貪瞋痴混合了真善美,來回擺盪。
我深深愛著人類,就是衝突背後的藝術性。
熱愛科學是真的
自認與眾不同也是真的
Oppenheimer ,他重視發明原子彈的過程,在和同事討論量子力學的激情與狂熱是真的,只是創造過程裡生出的虛榮感,對 Oppenheimer 也是真實的。
photo via 《Oppenheimer》
他曉得自己與眾不同,大家也告訴他與眾不同,他也確實與眾不同,他重視自己的才能和創造力,以此為傲所發展的虛榮心,讓他想要成為一個聖人,或是,他覺得自己可以是。
聖人是不會憤怒的,是寬容的,是敵人賞你巴掌,你還可以悶不吭聲轉另一邊給對方打,到底是做給誰看?
誠如 Albert Einstein 說的,是為了自己。
Oppenheimer 這一生追逐的不見得是名氣財富,但的確有一部分,是內心那股自認特殊的虛榮感被滿足,直至原子彈在廣島和長崎投下,現實景況和聖人情結,終於有了衝突。
Oppenheimer 說他是毗濕奴,這是印度教裡被視為保護眾生的神,是個性最為溫和的神。可是,就像他將原子彈取名三位一體,他終究是額上眼睛裡放出火焰的,毀滅與創造的濕婆與梵天。
他想成為毗濕奴,但他也有濕婆與梵天。
人類的藝術性
就是矛盾
在用「不討厭自己」的眼光看待自己之後,除在書寫越來越誠實,因為我並不認為說出「不愛自己」就是有問題,我看見了,擁抱了,所有的內在變化。
然後,發現自己更能看懂 Oppenheimer 。
photo via 《Oppenheimer》
一個人的身上,可以擁有真心熱愛的事,為這股創造力至死方休走向極端,可是真心熱愛的同時,也會雜揉虛榮及自以為獨特的情結,並用真善美的正義論調說服自己的行為。
一個人可以深愛國家,真心為全人類福祉著想,但其中也有包含曾因種族歧視的不得志,矢志在量子力學的美國荒地打下一片天,是他證明自我價值的方式,他可以為了國家,也為了追尋成就感。
這就是人,完全背離身心靈要我們做的不貪不求。
這就是人,真實到,你沒有辦法用任何單一特質歸類。
我很愛《Oppenheimer》
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美國神話學大師喬瑟夫坎柏說過,許多古老神話裡頭,能引領人類找尋自我的,都是藝術家,他們是「很會說故事」的人。
一個優秀的,會說故事的人,他們會知道真實已經無法二元,沒有正確答案,注定充滿矛盾,而且一點都不好看。
photo via 《Oppenheimer》
Nolan 將 Oppenheimer 寫得太細緻,他是聖人也是死神,他是塔羅牌的魔術師正逆位,可以充滿創造力,也可以是虛榮心。
看見 Nolan 的敏銳,我會進一步思考,這些說故事的藝術家,為什麼是神話與歷史裡,能真正引導人類的人?
藝術家是紀錄者,用作品紀錄自己,紀錄人類的貪嗔痴,同時紀錄人類嚮往真善美的意念,這六種愛與慾,它們會纏綿一起,沒有答案,充滿強烈的個性,他們在成為自己的同時,無形引導了人類。
photo via 《Oppenheimer》
看見自己跟世界的難,唯獨看到這點,就能不帶批判,藝術家真正來到靈魂的轉化。現在不想再用靈性這個詞,只能說他們會是慈悲的,知道人類成為英雄,必須看見自己的千面。
矛盾真不好看。可是,矛盾是正常的。
實際上,電影《Barbie》(芭比)也有講到這件事,人就是矛盾的,不過世人對女人的矛盾是刻薄的,女人展露矛盾,只會被視為瘋婆子不懂事,Greta Gerwig 也是優秀的藝術家。
我很愛《Oppenheimer》,這部片會好看,是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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