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了一部日本電影《刺青》,是部畸形又充滿哀傷的作品,改編自谷崎潤一郎的同名短篇小說,當初看到是 1966 年的老電影,我原本預設畫面色調或鏡頭轉場應該會有復古到讓人出戲的情況,後來發現完全沒這回事。
甚至,觀賞《刺青》,就像在讀路德維希蒂克的異色之詩,艷麗,狂亂,鮮血與慾望交織,然而抹開血漬一探,全是埋進對傳統社會框架的鞭笞,導演以最華美又獵奇的說故事方式,讓觀眾好好見識:
到底是怎樣的社會氛圍,使一個女人不得不成魔?
還有,一個女人若想在那個保守年代擁有與男人並肩的話語權,擁有掌握財富的底氣,擁有面對自己慾望的覺知,那麼成為喪心病狂的惡女,才是她們唯一的生存之道,其實是多麼可悲的事。
《刺青》沒有三點全露,卻色氣薰天
千金意外變藝妓,蜘蛛紋身後自此性格大變
《刺青》是日本導演增村保造執導的情色電影,全片沒有三點全露鏡頭,整體卻散發一種色氣薰天的氛圍。
關於《刺青》中的色氣,不單單是劇情本身的怪誕,更多是出在本片創造出一位個性濃烈、敢愛敢恨、極致嫵媚肉慾,哪怕放到 2023 年現代仍會被視為前衛的女主角。
故事講述原本身在富貴人家的女主角「阿艷」,某次和情人私奔被拐賣成藝妓,更遭到妓院老闆在背上刺了個蜘蛛紋身。
強迫刺青之後,阿艷性格大變,彷彿蜘蛛精怪附身,她成為一個擅長勾引男人心,最終轟動全京城的藝妓,而阿艷也一步步展開自己的復仇計畫。
故事開頭和印度電影《孟買女帝》的路徑差不多,皆是千金小姐因意外成為妓女,但 1966 年的《刺青》反而更加大膽,導演直接把阿艷塑造成一個本性並不傻白甜的千金。
早在尚未成為藝妓前,阿艷就和其他千金不同,她具備獨立思考的意識,和愛人新助私奔出逃是她的計畫,個性比新助更精明,更大膽,當赤腳在雪地上走路時,還會開心地說出「我現在就像個藝妓一樣呢。」
別論這句話在後續一語成讖,但由此可見,和其他保守的千金設定不同,阿艷不認為當藝妓是個多麼丟臉的事,反而是羨慕跟神往。
畢竟無論東方西方,藝妓雖以賣藝維生,偶爾還得跟恩客上床,且一輩子只能成為有錢人家的情婦或小妾,可終歸是一個能夠有機會見市面,還能攝取大量知識的產業,有些藝妓看似不自由,仍是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更野性。
用男人賦予的投射進行反殺
阿艷的惡女作為,是對父權社會的反抗
有別於其他傳統女性,面對船屋一眾男人,阿艷可以頭髮散亂、衣衫不整地在他們眼前繞一圈,秀出潔白裸足,見到他們充滿性欲的眼神也豪不尷尬,這部分足以看見其性情本質上的反傳統。
可悲地是,和現代社會不同,古代的妓女產業依然屬於父權體制的遊戲,女人是沒有選擇權的。
因此,當阿艷被男人們迷暈、架著刺青紋身的同時,無疑是個集體強暴的隱喻,女人的純淨身體在「非自主」的情況下被剝奪,被烙印,被男人賦予像蜘蛛女那樣「吸光男人血」的天命,看似並非阿艷所願。
好玩地是,事後阿艷變成一個玩轉男人心、騙光男人荷包又不惜教唆殺人的惡女,她無疑用男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投射,把這個武力指數開到最大,本質不是自我放棄,而是一種用盡氣力對父權社會的反抗,阿艷用男人們垂涎的美色與魅惑,在後面一一將其反殺,看了仍是大快人心。
不過,儘管是眾人眼裡的惡女,犯下教唆殺人的滔天惡行,阿艷還是在和妓院老闆的對話裡,藏著整部電影的關鍵。
當妓院老闆稱讚阿艷,想不到一個千金小姐竟有著成為吸血藝妓的才能,她幽幽地說:
「是你們男人硬湊過來,才把我變成這樣的女人。」
阿艷的這句埋怨,照見女人在父權社會底下毫無選擇餘地的一面,就算當藝妓是嚮往,但成為的過程卻一路非阿艷所願,她仍舊是受到男人們擺佈。
這也是導演增村保造通過作品對早期日本女性的聲援。
實際上,增村保造的其他作品如《卍》和《盲獸》的女角們,性格脈絡都和阿艷相仿,後半段的情欲關係都是拿回主導權,但前期卻都處於被壓制的狀態,可是她們並沒有因為被男人壓制而放棄爭奪自由,反而活得更加用力,用自己的力量翻轉性別權力關係。
1966 年能有這種日本電影是挺難得的,再加飾演阿艷的女星若尾文子,她的外型和身段豐腴白皙,動靜都是慾態,許多鏡頭都讓身為女人的我感到血脈噴張,真的是一種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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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s : IMDb
Cover Art Design : Cha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