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來潮,到信義區貴婦百貨的咖啡廳工作,旁邊坐著兩個打扮時髦、妝容精緻的婦人,年紀目測約 40 歲多。
聽著她們交流買名牌包的心得,偶爾穿插抱怨伴侶,因爲當天是平日上班時間,我心想這應該就是所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太太,腦補她們應是趁著丈夫工作、孩子交給保姆的期間,跑出來和姐妹忙裡偷閒。
直到後面,她們再度認真討論自己的「伴侶」,我就被對話震驚了,一邊認真偷聽,一邊在電腦做筆記,因為我曉得,這是我平常難以觸及的世界。
她們是兩個情婦。
兩個情婦的對話
人生如戲,甚至比戲荒誕
情婦 A 表示,去年男人買一棟房子送她,最近剛好對方生日,她就在思考要買什麼回禮,言及於此,情婦 A 還笑著和姐妹說玩笑:「用他給的錢買禮物送給他,不曉得他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反而不收呢。」
另一個女人 B 回應,這有什麼好不收?男人當初願意送妳錢,這筆錢就已經是妳的錢了,妳要怎麼用,他向來管不著,「反而難得見到妳用在他身上,他一定很開心。」她說。
「我有時候都這樣對我家那個,去年他生日,我也是用他的錢買一台特斯拉給他,他老婆也做不到像我這樣。」
只是聽完情婦 B 的話,情婦 A 的笑容卻有些黯淡:「我是想讓他知道我有感恩的心,我不想讓他覺得他一直對我付出,我卻什麼都無法給他。」
情婦 B 再度給予安慰,「沒有關係,我們能給的東西,是他們老婆給不了的,他們的太太都是無聊的人。」
「不像我們,我們能夠讓他們開心快樂,覺得來到我們身邊就很放鬆、跟我們也比較有話題。我們就繼續這樣就好。」
天吶,這段對話我以為只有在韓劇《夫婦的世界》或《黑暗榮耀》才聽得到,如果不是親耳親眼所聞,每每聽到這些韓劇台詞,我都想說是編劇瞎掰,足見人生如戲,甚至比戲荒誕,我真是巴不得她們多講一些。
然而,正因現實人生通常比戲劇荒謬,多半毫無邏輯可言,我本來會以為兩個情婦將繼續交流偷情的逍遙愉悅,能讓我多搜集一點有關情婦的素材,豈知兩女話題急轉直下。
因為情婦 A 嘆息。
「可是妳想,我們跟他們的狀態都繼續六年了,他們好像都沒有要跟太太離婚的意思。」
我心裡悚然。
她們不想要自己永遠見得不光
她們想從假貴婦,變成真貴婦
兩個情婦,她們和男人的婚外情都是長達六年以上,男方沒有想要把她們扶正的意思,說詞皆是卡在孩子還小和工作繁忙。
情婦 B 的狀況更加棘手,男人原配長期有憂鬱症病史,男方直接向她挑明,說心裡就是放不下原配,不可能離婚,自己願意在物質和情感上對情婦 B 負責,但她也只能藏於地下,名份是不可能了。
即便如此,情婦們都沒有想放棄的意思。
然後,我就聽到她們開始聊起媽祖,人們多數在萬念俱灰或迷茫的狀況下,就會想要一直依賴神仙。
「我去年跟今年一直都有拜媽祖,媽祖都要我順其自然,要我等待,等到後面就會有真相了。」
情婦 A 說完,情婦 B 積極插嘴,表示自己也在拜媽祖,因為拜月老沒有用,我心裡嘆息,妳們拜月老當然沒用啊,你們是介入別人的業力關係耶,婚姻之神不會干預,可是即便改成拜媽祖,媽祖要她們等待,但倘若她們這麼焦慮,最終也是等到一片蒼茫。
只是聽到這邊,我的內心有了一個憐憫的心。
兩位情婦的聊天內容,原來是抱團取暖,話語呈現的是反反覆覆的焦慮,所有用男方金錢買來的名牌包、華服和高級下午茶,對她們不像享受,更像是一種情緒補償,以此來證明自己是被男方偏愛的。
她們依然無法甘於現狀,她們不想要自己永遠見得不光;她們想從假貴婦,變成真貴婦。
甚至,情婦 B 還對情婦 A 說:「這些話我只敢和妳講,我知道只有妳能夠理解。」
她們清楚她們做的行為,是無法誠實且光明正大地朝別人講出口,她們沒辦法做到像英國卡蜜拉家族一樣,生生世世以做情婦為傲,甚至,卡蜜拉最終還扶正成為皇后,她擁有等待近 20 年的耐性。
但是這兩位情婦,她們的以為,並不是她們靈魂的以為。
任何感到心虛的想法
就是一個認識自己的方式。
判斷是否自欺欺人的關鍵,是你到底能不能坦率地說出你的身份。
倘若內心就是有懷疑不安,那麼代表你的靈魂,其實不認同你的作為,又或你對你自己的做法,現階段仍然沒有一個穩固的信念系統。
任何感到心虛的想法,就是一個認識自己的方式。
每次講到情婦,我都喜歡以卡蜜拉家族為例,卡蜜拉家族代代是情婦,但她們對自己「當情婦」這件事早有一套脈絡完整的世界觀,她們絲毫不在乎會不會被扶正,她們可以發展自己的成就,但也一邊服膺父權體系的對價關係,兩邊悠遊自如,她們各個清醒,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從不懷抱期待。
重要地是,卡蜜拉家族的情婦傳統會這麼完整,也讓她們敢於說出口,是因為原配都曉得,更默許她們的存在。任何關係會變得光明正大,都是三方誠實。
除了戴安娜,嫁進來才發現卡蜜拉先來,自己是後到,可是一切都來不及,這段皇室婚姻乍看是查爾斯的問題比較大,但是查爾斯當初的隱瞞,背後也牽扯進皇室眼光,他跟卡蜜拉才是真正相愛的一對,礙於卡蜜拉家族的情婦傳統,對皇室來說不是什麼光榮聯姻。
我很久以前就說過,靈魂對人類的道德價值與慾望流動是沒興趣的。
靈魂來到地球的目的,只是想要引導意識(就是我們)遵循內在喜悅去愛人、去做事,而靈魂的愛,通常是不帶期待與依附的,就像有些人寫作,他是為自己而寫,發自內心深愛,所以不會期待時間與成果,這是純粹的遵循內在喜悅。
或許,卡蜜拉也深愛查爾斯,再加她曉得查爾斯愛她,所以她不著急。
但是回到這兩位情婦,她們其實心裡很急,已經被嚴重干擾情緒,我認為這就是一個要「學習看見」的契機。
妳要曉得,如果你真心愛他,你會尊重他就是不扶正你,不會為此擁有期待,可是你甘願嗎?倘若不甘願,那麼你就要搞清楚這份執著的背後是藏著什麼?是佔有嗎?如果是佔有,其背後是否和金錢匱乏、缺愛匱乏有關?都要一直問自己問題。
如果你不快樂,你要對自己誠實
寧願清醒沉淪,好過於自欺欺人
一定要記得,如果你不快樂,你要對自己誠實。
你可以對別人說謊,就像張愛玲《第一爐香》的女主角葛薇龍,不願意靠自己努力,只想當交際花賺快錢,最後嫁給花心大少喬琪,故事結尾終於承認自己就是高級妓女,但前期嘴上還是欺騙自己「我是愛他的」。
是的,我認為你可以對別人說謊,可以不向別人承認你的貪婪、虛榮跟自私,沒有關係的。
然而夜深人靜時,你依然要對自己誠實,反覆問自己問題:我為什麼愛他,但我明明不快樂?
當你一直問你的靈魂,問下去,你的靈魂會給你答案。
接下來就是妳的選擇。
我認為只要看見了,妳也可以選擇沉淪,讓自身天命就此侷限,在於靈魂的胸懷很大,你如果讓自己活得不開心直至老死,對靈魂來說,這同樣是一個美麗劇本,一個沿途把自己搞殘走向破敗,終生沒有活出天命,一輩子活在陰影底下的破爛藝術品,依然是一個美麗的藝術,人活著就是藝術,就是一本本小說。
可是你要先看見,不要跟老一輩的人一樣,什麼都沒看見,被慾望蒙蔽卻自欺欺人。
寧願你先看見自己的執著,再來做出決定,沒關係的,好好承認你並不愛自己,不想活出自己,就是想服膺父權社會的宰制,其實今天一個藝術家打算做出一個破爛藝術,這個前提也是——他明白自己的主題就是畫出地獄,但他甘願。
寧願清醒沉淪,都勝過閉眼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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