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台灣的閨蜜打給我,說想離開那個做了兩年不到的工作,離開那間沒未來的辦公室,但講到「離職」,他卻猶豫了。
在電話另一頭的我說,「親愛的,我不知道,因為我也迷路了!」
今天,我準備要前往紐約,一個臨時又倉促的決定。
在候機室時,我收到了經紀人的訊息,「They decide to move on..., but we still have other 10 requests from NYC, so don’t be sad, Aura.」
一年前,我與紐約一間很大的經紀公司簽約,起初他們的積極,讓我備受肯定。然而,在合約簽定後,本應該接著進入申辦工作簽的程序,但他們開始找各種理由,希望我用觀光簽去試一試。
當然我的母公司不願意放我過去,美國的公司也不想負起責任。時裝週一季又一季,慢慢地就沒聽到他們任何的消息了。最後的訊息,就是他們決定不想要我了。(很多模特兒用觀光簽進美國工作,但其實是不合法的,不僅經紀公司不會在社群和網站上宣傳模特兒,模特兒也沒辦法領到任何工作的錢。)
今年上半年,我拍了一個不錯的商業廣告,而倫敦籍攝影師對我說,「Aura 你一定要去倫敦!我相信你會有很多工作。」, 因此我決定用所存的一點錢,到剩下的三大城市去找更多的機會。
經紀公司在看過我的照片和作品後,每一個城市都分別收到了近 10 間的面試。
從倫敦開始,倫敦是一個很獨特的市場,商業和時尚並聚,因此具有可賺錢的商業性工作,也有提升模特層級的時尚工作,當然與歐洲內陸比鄰自然有更多的機會。
然而,跌破大家的眼鏡,所有倫敦公司的回覆都是,「我們很喜歡 Aura 的個性...,但好像有點不確定,適不適合我們公司和市場。因此我們先 pass。」,至今我都記得米蘭的經紀人得知消息的表情,他搓搓帶著鬍渣的臉說,「我其實蠻驚訝的,但他們就是沒種簽你!」他講完,我尷尬的笑了「不知道是安慰,還是真沒看到我的潛能,只能說我有聽沒有懂。」
而後又是 showroom 季節,每天朝九晚五性質的工作,真的把我累慘了。於是,巴黎成了我下一個目標。
巴黎是一個時尚的中心,多數有名的模特兒在巴黎待過,甚至被大品牌相中,這將能提升模特履歷與更好的價碼。但遺憾的是,巴黎是一個表面開放自由,但骨子裡仍舊非常保守的地方。有人覺得我尺寸太大,有人拿跨性別的身份與成人片女模相比,總之,全部都說不。
緊接著,米蘭時裝週又再次來到,這次是我的第五季時裝週,也是離我合約結束前倒數第二次,幾場試鏡,萬中選一,沒什麼起色,而我依舊是被淘汰之一。
最後,我決定放手一搏到夢寐以求的紐約去看看。紐約,是一個商業聖地,你可以賺錢,有相對多的工作機會,視角也比歐洲更為多元。是呀!在那我終於遇到幾位對我充滿想法與期待的經紀人,不過很可惜,最終整個團隊卻沒對我達到一致的認同,因此結論都是都是「很抱歉,並祝好!」。
以前都覺得「被拒絕」,對我是件小事,因為在當實習記者時,那些受訪者真是狠又果斷的掛我們電話,現在這算什麼?
但當有數百個拒絕是因為你的長相、身材時,那確實有點不同。
可是面對這些,好多模特兒似乎都能很坦然與淡定,而我的沮喪和難過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顯得我很懦弱?
「如果你想要繼續這事業,那就必須放棄對『走大秀』的執念」我的經紀人對我說。「那圈子是只有少於百分之十五的人在玩的,要運氣、要人脈,無關乎你多努力、多堅持、還是多完美。」
在米蘭我已經不再是新面孔了,選角導演們也都見過我數次,數季的時裝周不再有更多的消息。誠實得說,我看不到自己有更多的機會,成為另一個層級的模特兒。原本堅定的心好像迷路了 — 「我還要繼續嗎?」。
朋友們都對我說,「再堅持一下,我也熬了 5 年多呀!」、「唉,沒秀沒關係啦!都那麼多年了還這麼在意?」,這時他們才恍然,我在這圈子也才兩年,對大牌的時裝秀有期待也屬正常。而反觀他們早在事業的初期,也風光數年,走過大秀、拍過廣告,而漸漸往品牌的內部做模特工作,是一種追求穩定的生涯發展。
但對我而言,事業的初期,卻已經 28 歲了。
即便產業都齊唱,年齡不重要、流動的性別、不被綑綁的尺寸,但當你在歐洲的圈子走一圈後,便會發現,多數的故事並不是如此。
我們都知道堅持很難,但想想,放棄也不容易,能做出正確的決定是難上難。
最近常問自己,如果我放棄了,是明智的抉擇嗎?
小時候的運動會,總說要有運動家的精神,即便跑最後一名,跑完的人也會榮得掌聲。長大之後,堅持到最後依舊是輸家的人,還會有掌聲嗎?還是憐憫的安慰?
即便產業都齊唱,年齡不重要、流動的性別、不被綑綁的尺寸,但當你在歐洲的圈子走一圈後,便會發現,多數的故事並不是如此。
我們都知道堅持很難,但想想,放棄也不容易,能做出正確的決定是難上難。
最近常問自己,如果我放棄了,是明智的抉擇嗎?
小時候的運動會,總說要有運動家的精神,即便跑最後一名,跑完的人也會榮得掌聲。長大之後,堅持到最後依舊是輸家的人,還會有掌聲嗎?還是憐憫的安慰?
這社會歌頌堅持,但適時的放棄,才是生存之道?
登山者都明白兩點鐘原則(Turnaround Time),意指在一定的時間內(多以下午兩點為準),即便沒有成功攻頂,就必須返程。因為如果繼續執意向前,則可能迷失在山中,進而葬送生命。
而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聖母峰(Everest )講述一名非常有經驗的登山家 Rob Hall,1996年帶團攻聖母峰時,因為不忍留下獨自執意攻頂的團員 Doug Hansen,所以選擇打破 Turnaround Time 的規則,等他完成攻頂。
最終 Doug Hansen 完成攻頂,但也導致他們遲了2小時才下山,可想而知的是以悲劇作結,因沒有準時返程,而在下山時受困於暴風雪,長眠於雪堆之下。
<<Quit>> 的作者 Annie Duke 曾在受訪中講到,「當我們處於損失或虧損的狀態時,自然更加渴望得討回失去的一切。」 就像 Doug Hansen 在事發的前一年,已經因為天氣惡劣等因素放棄攻頂一次了,而隔年自然地更加渴望得到那份成就,因此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
在電影中,其實有另外三位登山者遵守原則,所以平安返回基地,但卻沒人記得他們。這世界的種種敘事方式,都促使我們專注著「攻頂」,好像再堅持一下下就會達成了,然而我們口中的失敗,都是因為當初放棄的太早。
但沒人提醒我們,「這一趟,攻頂是過程,能夠原路返回才是我們的目標。」
曾經讀到一篇文章,作者洋洋灑灑的寫了關於「痛快的輸一場又何妨?」之類的內容。
確實鼓舞了很多讀者,下面的留言熱血沸騰,好像在所不惜的都要堅持下去,即便大輸一回。我也有過對於,「人生就是要好好闖一回,即便徹底的失敗。」的執念,但真正承擔生活,全然必須仰賴自己之後才知道,選擇性的堅持,與具智慧的放棄好像更重要與成熟?
後記
從紐約回米蘭後,米蘭相繼的大工作也都告吹了。
那時的我一週瘦了5公斤,但卻有莫名開心的感覺,
才意識到這產業使我對美的扭曲,使我忘記了伸展台外還有很多的可能。
適時的放棄是一種停損,
也許是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Art Design: Vickey
Photographer: Jacopo Pelo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