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屆金馬獎頒獎典禮，現年 45 歲的張震拿下人生第一座金馬影帝，是他出道 30 年的第一座金馬獎。
回首鍍金前的漫漫長路，當晚張震顯得輕鬆自如。
「我坐了很久沒有拿獎的寶座， 30 年蠻長的，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讓我能在表演裡不斷進步；我是一個非常懶惰的演員，可是我是個有創意的演員，我一直在追求自己沒有做過的角色。」
期間，張震特別感謝引領自己入行的已故名導楊德昌，笑說性格與楊德昌一樣寡言，「我不太會講話，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演戲，演出不同角色、把角色們的人生帶給觀眾看。」
默默集郵國際名導，均感謝導演楊德昌的啟蒙
張震說的並不假，出道幾十年，他的特質就是話不多，一個實踐家，甚至，你可以用苦行僧來形容他對待表演的態度。
Photo via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劇照
他少年得志， 14 歲便以《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首度提名金馬影帝，接著便陸續合作許多國際名導，像是李安《臥虎藏龍》、王家衛《春光乍洩》、侯孝賢《最好的時光》、陳凱歌《道士下山》、吳宇森《赤壁》、日本導演行定勳《囧男孩的異想世界》以及韓國導演金基德的《窒息情慾》。
曾經聽過一句話，想當作家，你的第一本書極其重要，在於你遇到怎樣性格的編輯，他有多了解你？和你的互動方式如何？及他對創作的細緻程度與觀點理解，將會重新調整你對寫作的想法。
寫作如是，表演亦然，張震無疑是幸運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楊德昌。
楊德昌的震撼教育
想知道這是什麼，直接去經歷它
翻閱過往訪談，回憶起和楊德昌拍戲的經歷，張震必然會說出「好害怕」跟「好痛苦」。
Photo via Prestige
張震分享《牯嶺街》中某場戲，自己飾演的「小四」看見死人，楊德昌把他叫進一個黑漆漆房間臭罵一頓，具體罵什麼不記得，他說：「楊導兇起來很兇，罵完之後還要我留在房間、面壁思過半小時。」
宛如靈魂闇夜的半小時， 14 歲的張震站在角落屏息，被黑暗籠罩，連哭泣都忘記，唯有恐懼陰魂不散。
「然後，楊導把我從暗房叫出來，拉到攝影機前面就拍，他要的就是那個表情，自然流露的驚嚇表情，這是我一個很衝擊的回憶。」
Photo via 金馬執委會提供
楊德昌對劇本要求高，不允許演員改動任何字，在於創作劇本之初，楊德昌已經在心底有個對角色的想像，連分鏡都琢磨好了；楊德昌還做各式各樣的符號以供識別，這讓一路旁觀、對表演懵懵懂懂的張震印象深刻。
「跟楊導共處或拍他的戲，我會一直從他那邊收到一個訊息：一個人一定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如果他不理解自己是誰，這就很危險，楊導的提醒常常會在我心裡浮現。」
Photo via 《赤壁》劇照
這個連侯孝賢都感嘆「擁有一雙特別眼睛」、引領台灣新浪潮之風的大師級導演，楊德昌教會張震的第 1 堂表演課，道理簡單，卻讓演員始終難以丈量——認識自己的情緒，自己的行動，你不能只在旁邊看，你必須親身參與。
一如暗房中的痛罵與面壁，楊德昌不要張震演出恐懼，他要求他成為恐懼。
影壇的學霸男神，拍完一部戲會一個技能
張震謙虛說道：「我只是比較懶。」
一個演員若想真正成為角色，首先必須要肯定角色，相信他是真實存在，畢竟如果一個人事物真實存在，才有讓他人「理解」與「成為」的可能。
然而角色是虛構的，該怎麼肯定？用什麼步驟建立？
Photo via 金馬執委會提供
楊德昌留給張震的隱形教育，便是演員須用自身的骨血去換角色的骨血，一如肉身鑄劍的干將與莫邪，追求人劍合一，你要成為他，就必須去「經驗」他的情緒。
媒體都說張震是「學霸男神」，每拍完一部片就學會一項技能，例如 2000 年拍攝李安的《臥虎藏龍》，當時便說得一口流利的維吾爾族語及騎馬；拍攝王家衛的《一代宗師》，他苦練 3 年八極拳，最後跑去參加全國性比賽，還拿到一等獎。
再到今年讓張震奪下金馬影帝的《緝魂》，他為角色瘦身 12 公斤，面對他人欽佩的眼光，張震僅自然答道：「這不是演員應該做的嗎？」
Photo via 《緝魂》劇照
如果說「角色的經驗」是一條道路，那麼如何確定自己走在路上，演員便是要去做那個開路的人。
是的，想要經驗角色情緒，張震的步驟便是「創造行動」，正如楊德昌當初的方法一樣，很多事情都是先做了，情緒自然就會發生，你不能站在那裡坐等情緒降臨，你等不到的。
「我知道自己不是科班出身，我比較懶，直接找方法讓自己進入角色。」他說。
Photo via 《停車》劇照
我想，或許這是張震一路走來都超「默默」的原因吧？拍戲時，專注創造角色、成為角色，陪著角色併肩行走；戲殺青，他回歸自己，專心過好日常，感受自己，等待下一個開路的契機。
坦白說，要做好上面兩件事，就已經夠忙了，顧不得張揚。
與其想著怎麼訂計畫，不如先做吧？
凡事都是從做中修正、從做中理解
張震的表演哲學，我覺得是給現代人的一種提醒。
伴隨「自律才會成功」的口號，多數人皆渴望成為自律與努力的人，卻總是不得其法，自認必須先擬定一份完整計劃後才開始，腦海想一輪，瞻前顧後，各個跨不出去。
Photo via 《道士下山》劇照
還有一種是，隨著社群網站發達，我見到部分人喜歡「表演努力」，好像非得發文細述自己做多少事情，才能從他人肯定的眼光裡感受自身存在，但事後卻從旁人口中得知，拍照發文之後，他什麼都沒做，依然停留原地。
裹足不前的理由，多數是害怕，怕丟臉，怕失敗，怕做了結果沒機會，是不是就白做了？
這時候，就讓我們回到張震的得獎感言。
「我是一個懶惰的演員。」
Photo via 金馬執委會提供
他和楊德昌都是懶惰的，這份懶惰不是不做事，而是他們的想法異常簡單直線，你想要把事情做好，直接做就對了，在嘗試裡學習感受，在感受中體驗角色和自己。
然後，你必然就會知道哪裡需要修正，哪裡適合自己，或是角色。
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與其去想，不如先做吧，剩下的順其自然，自然地去修正他，你要的成果一定會發生。
相信我，他就是會發生，時間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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