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電影《沙丘》（DUNE）在全球掀起一股熱潮，影評人和媒體美譽是「為大銀幕而生的作品」。
該片改編自 Franklin Herbert 在 1965 年撰寫的同名科幻小說《沙丘魔堡》，此系列作品被文壇視為「史上最偉大科幻小說」，連經典《冰與火之歌》（A Game of Thrones）和《星際大戰》系列都受《沙丘》影響至深。
觀賞《沙丘》電影前，我先閱讀原著小說，不過僅讀完第一集，這篇文章主要建立在「第一集文本」結合「電影」的綜合感想，我相信後面情節肯定再有轉折，看完全冊 6 本的書迷若有不同見解，關於我的愚見，請海涵見諒。
—下面涉及第一集書籍和電影內容，尚未閱讀或觀影朋友謹慎踏入—
《沙丘》的核心：克服恐懼，你將無所不能
簡述《沙丘》主線劇情，年輕男主角保羅亞崔迪（Paul Atreides），他的家族因上位者帕迪沙皇帝和哈肯能家族聯手的政治迫害，致使其父親雷托公爵慘死、亞崔迪家族幾近全滅。
倖存下來的保羅，他決定和沙丘星上的原住民弗雷曼人合作，一邊適應沙丘星上的荒漠生存法則，一邊籌謀絕地反攻，終至以救世主之姿發動宗教戰爭，擊敗哈肯能家族和帕迪沙皇帝，成為已知宇宙的最高統治者。
我對《沙丘》深深著迷的部分，是這部作品中蘊藏的東方哲學觀。
作者 Franklin Herbert 記者出身，長期研究生態學、佛洛伊德與榮格的心理學和夢境分析，此外更精讀東方《易經》和老子的《道德經》，顯然這些閱讀啟發已經融合進《沙丘》這部作品。
字裡行間， Franklin Herbert 都在通過保羅的王子復仇記，明確向讀者傳遞一個信念：哪怕你是想成為權力頂峰，還是化身大愛救世主，抑或純粹為生存，你必須得先戰勝恐懼和慾望。
正因作者書中多次寫到「克服恐懼」的重要性，致使導演 Denis Villeneuve 迅速掌握核心，電影數度提及「與恐懼共存」和「成為頂峰（救世主）」的相連性，連海報宣傳詞都是「克服恐懼」。
關於恐懼，書中和電影最關鍵段落，是保羅在接受聖母的黑箱測試，考核他是否符合「救世主」條件，聖母告訴保羅，倘若動物遇到疼痛與恐懼，牠們會下意識斷尾求生，她想知道保羅到底是「人類」還是「動物」。
生死交關，保羅忍住黑箱帶給他的灼燒劇痛，在他撐過考驗，將手從黑箱裡頭抽出，竟發現手掌完好無損。書裡，保羅詢問聖母：「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聖母回答：「這是要考驗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類』。」
人類是動物，但可以選擇「不成為動物」
聖母講出一個很玄妙的概念：平凡人如我們，多數就是動物。
我們經常會遵循動物性的、生理性的直覺和慾望去做事，碰到不喜歡的人事物就逃避，或者直接蠻橫衝撞，理所當然認為這是「依循真實自我」。
實際上，這是某種「自我」不假，可卻是一個極其單一直線，懶得「用心」跟「動腦」的自我。
這就是為什麼，很多作家經常用生物學分析去判斷人類社交行為，在於說穿了，我們時常被慾望式的、未定錨的直覺所支配，就是動物。
聖母深信，能夠開啟靈性通道的人（舉凡救世主或貝尼潔斯睿德姐妹會成員），他們跟一般人（動物）就是不同，他們可以控制己身欲求，懂得在恐懼面前伺機而動，明白面對疼痛選擇順流。
以及，當他們清楚地將「自身存在」視為唯一依歸，自然便曉得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作者 Franklin Herbert 對人性無疑是實際卻樂觀的。
一個人要做到「沒有慾望」根本難如登天，可我們的確可以適度控制，這需要某種程度的自律和意志力。
哪怕在生物學範疇裡，人類是動物沒錯，但在《沙丘》的哲學觀，人類與動物依舊存有差異，人類有能力調度理性和感性，人類有意識能選擇讓自己「不要只成為動物」。
甚至，倘若你要上位，你反而要做的不是動物，而是成為尼采口中的「超人」，懂得用感性體會經驗，用理性善用經驗。
坦白說，我很討厭把克服恐懼與欲望講的如此功利導向，然縱觀歷史人物，九子奪嫡勝出的雍正、扮豬吃老虎擊敗曹操的司馬懿，他們的確是做到《沙丘》中聖母延伸的這段話：
「遇到危機時，真正的人類會懂得觀察，他們會讓自己裝死、接受、忍耐，直到某天再狠狠反咬傷害他們的人⋯⋯懂服從，方懂統治。」
《沙丘》弗雷曼人的沙漠生存法則
先臣服、後觀察、再克服的智慧
讓我感到有趣的是，真正令保羅開始身體力行實踐「懂服從方懂統治」、「克服恐懼與控制慾望」的關鍵，是在他流亡到沙漠洞穴、與弗雷曼人相處開始。
書中，弗雷曼人有句格言：「城市出教養，沙漠生智慧。」
長年處在高溫炎熱、嚴重缺水的沙漠，不時要提防沙蟲與塵暴肆虐，弗雷曼人依然能和充滿變化的危機優雅共處，狀似野蠻原始，實則變通靈活。
飛機捲入沙塵暴，弗雷曼人會教導保羅「與其與風暴衝撞，不如順流」，讓保羅與母親逃出生天；他們會發明特殊步伐，以此誤導沙蟲；他們有本事能夠訓練小沙蟲，成為沙漠騎士。
弗雷曼人，向來懂得如何與恐懼相依，且他們直面的恐懼更強悍，就是生猛的大自然，但是，弗雷曼人願意服從沙漠、觀察沙漠，最終反而主宰沙漠，每個人都是沙漠的王。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會選擇用「臣服」與「觀察」恐懼，再去找方法應對，他們不會輕易逃避或反抗。
在城市當逍遙貴公子時，巫女母親潔西卡諄諄教誨的「克服恐懼」教條，保羅直接在沙漠裡就地實作，恰好這些沙漠法則，正是適合落難、亟欲復仇的他最該學習的課題：面對恐懼、憤怒、危機，多數時候你該做的不是急躁反擊，而是先順流、靜待時機。
大自然如是，人性亦然。
當然，成為「救世主」後的保羅，是否能持續保持不被慾望和恐懼所惑？那又是新的挑戰，畢竟克服慾望跟恐懼是一生課題，說到底，自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功利角度說完，說回靈性成長的面向。
老子的《道德經》多次提到臣服概念，像是「無為而無不為」、「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
老子口中的順流，絕不是要當什麼權勢者，而是他老早就看透人生除了自己，其他人事物是無法輕易改變，縱使會改變，也是需要時間、需要等待，興許有些改變在你有生之年都不見得能看到。
看懂這點，自然就能盡力而為，同時輕鬆面對未知，反正一切該怎麼來就怎麼來，一如《沙丘》裡頭那句：「面對恐懼，就是讓它穿過。」
「當一切過去，恐懼消逝，不過是不留一物，唯我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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