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新聞上,看見台灣民間舉辦了幾場「送肉粽」的儀式,為當地人們消災解厄。什麼是送肉粽呢?送肉粽最早在彰化鹿港興起,後來擴展到台灣其他地區,人們相信有些地方的磁場不好,會使人枉死橫死,而這些意外死亡的人,又會增加怨氣,無限輪迴,形成不好的「煞」,害到更多的人。為了阻止這樣的行為,才會有「送肉粽」的儀式,把「煞」送走,以求安寧,而「送肉粽」也有很多眉角,例如送肉粽的人員不是送完就可以了事,而是得派兵留守,直到隔天確認都沒有人傷亡後,才算解除警戒,這時還要到廟裡「交差」,把整個流程都做好。也有人說,住在送肉粽路線附近的人家,都要記得「生人迴避」,把門窗關好,以免被「煞」到,種種規矩,不免在人心中挑起一種恐怖的禁忌感,令人不寒而慄!
不過從歷史上來看,送肉粽也有它很理性的一面,「宗教儀式」常常是統治者鞏固政權、為自己塑造道德正確性的工具,尤其越是繁瑣的宗教儀式,越有這樣的傾象。「送肉粽」看似單純,其實背後隱藏的,是佛教與道教的爭奪之戰。
「黃籙醮」法會規矩很多,現場有穢物、拿水的人體臭都不行
宋代歷史學者蔡宗穎在《宋代讀書人與他們的鬼》中,說到「送肉粽」是歷史上對「境」的守護,佛、道雙方都宣稱自己有能力守護「境」,保護人民。佛教會以水陸法會來普渡眾生,道教則是執行最強的黃籙齋,拔孤救苦。
書裡提到,在〈黃法師醮〉中,有一篇有趣的入冥故事:
北宋的官員魏良臣子叔介,母親趙氏過世,家人延請法師做黃籙醮法事。在法事中叔介受鬼附身,甦醒後當晚便有異夢。夢中神祇提到天上、人間、地下三界各有其不同體例。
神祇指出人世間法師作醮的錯誤,會造成法術失靈。並指明該如何處理,神祇提及人間世做水陸法會,常請地府崔、李判官兩人,但地府皆無姓,不若直稱第幾司、幾案判官即可。其次,提到搭法會帳棚時,必不能太小,否則神祇無法到現場只能在壇上聽消息。特別的是,神祇會關注法會上是誰邀請他們共同參與,故事中神祇提到「一看三清,二看法師至誠」,只要這兩點有做到即便供品是一碗菜湯也會上奏。
這場「黃籙醮」法會當中,叔介醒後按照神祇指出錯誤改正。包括帳棚儀式排法錯誤、左右有穢物、道士的衣服不乾淨、負水的人身體腥穢,甚至有小孩來到法壇前嬉戲。這類的錯誤,不但會使得拔苦的儀式失效,反而會觸怒神祇為身在冥間的親人加罪。最後,叔介醒後告訴眾人這件事情,官員魏良臣便將這件事情記錄下來。
送肉粽儀式,背後是淵遠流長的「派系之爭」
這個故事,表面上看沒有什麼,實際上卻是道教在暗箭攻擊佛教水陸法會,認為他們對冥間的認識是錯誤的。從歷史上看,所有宗教都有彼此影響的痕跡,也對應到歷史大國的消長,例如,祆教和基督教的在中亞的對抗,就反映了古代波斯與羅馬帝國之間的角力,大家都覺得自己的神是「對」的,這樣一來,他們才有「正當性」可言,也因此才能獲得人民的向心力支持,和各式各樣的利益。佛道教當然也不例外,《宋朝讀書人與他們的鬼》中提到,宋朝時,儒、釋、道三教是宋代政教關係的三足鼎,宋代第三任帝王宋真宗,更是可能來自於澶淵之盟的失落感,轉而以製造天書降臨世上,重新找回自己對帝國的自信心。
所以,民間的法會背後往往藏著各方勢力的角力,一場送肉粽,不只是送煞,更隱藏著淵遠流長的派系之爭。
《宋代讀書人與他們的鬼》
作者/蔡宗穎
時報出版
從閱讀宋代的筆記,可以得出一個觀念「宋人常常見鬼」,而且有些宋代的民間信仰一直延續到現代的文化。宋代人鬼之間的互動非常頻繁,鬼怪其實也正反映著人性。
鬼魂常出現在宋人的日常生活中,不少鬼故事反映出亡靈須小心對待,來自於冥間異性的勾引最令男性最難以招架。在宋代卜算也是「全民運動」,士人愛算命,因為想要探究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皇帝愛問卦,除了想要探究眾臣內心的向背外,最大的原因就如人們害怕鬼怪一樣,都來自「不確定感」。要理解宋代的鬼,從材料下手的話就必須借重當時的士人(社會菁英)所留下的筆記,以及流傳的故事,從幽冥界的故事連結人到人世間,創造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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