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愛的婚姻是默劇,有愛的婚姻像鬧劇,只是每齣「鬧劇」的背後,誰的內心不是充滿著深埋難以言明的無奈與壓抑?
君品飯店的房間裡,我專訪桂綸鎂,她陪著我爬梳婚姻的本質,雖然「婚姻」的概念本就因人而異、人人都有不同解讀,不過我認為桂綸鎂的觀點既理智且溫暖,她說:「婚姻就像雙人舞,有進有退,需要呼吸,需要兩人一起帶動。」
甚至,她精準地給出結論:「婚姻,是一個合作關係。」
傳統社會給女性的期待
使我們必須成為「主動挽救」的一方
桂綸鎂主演的電影《腿》,女主角「錢鈺盈」擁有國標舞夢想,與楊祐寧飾演的男主角「鄭子漢」相戀結婚。然而,鄭子漢婚內做出的各種詭異行徑,既不尊重妻子又不負責任,使錢鈺盈不得不沿途收拾丈夫捅出的破簍子。
就連鄭子漢死後,錢鈺盈為了要拿回他的一隻斷腿,不惜歇斯底里地跟醫院槓上。
電影表面上以黑色幽默包裝一個「老婆幫丈夫奪回一條腿」的故事,實則讓我看到一名女性在婚姻中的犧牲奉獻與無悔承擔,哪怕遇到丈夫無止盡耍笨,好像女人都得像錢鈺盈那樣,必須負責當那個維繫婚姻的關鍵,無怨無悔做一個穆念慈。
不過,為婚姻無條件付出的價值觀應該被繼續歌頌嗎?女人真有必要如此嗎?
聽完我的碎念,桂綸鎂笑著點了點頭:「我完全明白妳在說什麼,我也知道妳心疼錢裕盈的那種感覺。」
桂綸鎂解讀,錢鈺盈和鄭子漢的關係很像老一輩夫妻的婚戀觀,他們依附彼此,不輕易提出離婚。尤其女性被傳統社會的框架牢牢束縛,時常被教育要扮演好賢良淑德的「母親」和「妻子」角色,使得她們習慣性隱忍,反而無法真正解決問題。
桂綸鎂嚴肅地說:「傳統婦女有社會對他們的期待,這導致婚姻一出狀況,女方便會自動成為『主動解決』的那方,但是就像樣妳說的,錢鈺盈對婚姻的處理方式,不見得是現代年輕女人會這麼做了。」
婚姻的對錯背後,
充滿人心的幽微複雜
話說回來,如果錢鈺盈單純遇到鐵打的渣男,那就算了,大可看清後拍拍屁股離開。
可重點在於鄭子漢的渣法,顯然是出於一種「笨」與「不想讓妻子煩惱」的心思,於是更讓大眾見到一段婚姻的複雜度,有些渣男荒唐行為的背後,興許有其複雜的心理軌跡。
桂綸鎂分析,錢鈺盈之所以持續堅守這段婚姻,正是她望穿丈夫本質,知道鄭子漢不是惡意的,但她又不曉得怎麼把這些觀察與煩惱提出來和丈夫訴說、一起解決,她只能擺爛放著,反而加速這段婚姻的分崩離析。
這就是電影《腿》的細緻之處,你會看到一段充滿裂縫的婚姻,它並無所謂對和錯,雙方都有值得憐惜的理由。但是,不可諱言,錢鈺盈與鄭子漢都犯了一個很大的問題: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好好溝通過。
桂綸鎂展開論述:「說實話,鄭子漢做的那些事情,很多女生都無法接受,但是我跟錢鈺盈不一樣的地方是,錢鈺盈不懂得去找子漢『溝通』,她只是把這些事情壓抑住,把憤怒情緒放到國標裡,但問題還是晾在那裡呀!」
「如果是我,我會想辦法冷靜下來跟對方好好談話,去達到一個我們該怎麼繼續下去的中間值。」
桂綸鎂認為,一段關係的結合絕對是己欲立而立人,你要先把自己照顧好,才有餘力和他人進行一個長久的連結。因此,踏入婚姻的前提,的確要先建立在兩個人都清楚對方是獨立個體,以及兩個人都無法、也沒有理由去控制彼此。
「我心目中理想的關係,是對方都知道彼此是個體,兩人都要讓出一點空間給對方呼吸;良好長久的關係,真的是需要呼吸。」
人生瞬息萬變,感情同樣會迎來諸多磨合與災難。對此,桂綸鎂坦言:
「伴侶是合作關係,我們一起去面對同樣的事情,有人比較拿手這件事,那他就做多一點,另一件事那個人比較擅長,換成他做多一點。」
但桂綸鎂強調,婚姻不該是權力拉鋸,而是雙方皆要有相輔相成、平等合作的共識,遇到問題要能勇敢表述感覺與方法,她說:「一定要溝通,達成很好的團隊精神,這是我心中認為兩人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關鍵。」
想說的話,
要委婉地說,堅定地說
桂綸鎂的溝通方式是「條列式」,她會針對問題列下幾項重點,等到溝通時根據對方的狀態和反應,繼而選擇動之以情或嚴肅以待,她鼓勵女人面對感情時頭腦要盡可能通透理性,但行動言談要感性溫和。
畢竟如果你大吼大叫,對方讀到的只會是情緒,而不會是觀點。她苦笑:「我知道用第三人角度觀看事物很難,很多女孩第一時間都是崩潰跟無所適從,但一定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清醒看待全貌,不要讓脾氣走在前面。」
許多伴侶擔心溝通,就是因為覺得溝通等於吵架。
但就像電影《腿》裡頭的國標舞一樣,婚姻就是雙人共舞,對內充滿前後進退的反覆,對外還要擔心不能撞到其他人,它是需要心力與智慧去維持的,光憑一個人的忍耐與救援,根本成不了一支舞;另外,用粗暴的言語和情緒舞蹈,更是容易讓兩人腳步亂了套。
關係,始終是要雙向努力,以求共好。
至於溝通方面,不外乎就是四個字:好好說話。
桂綸鎂:
「我有過迷惘,自我懷疑的時候。」
對於我擲出的每個問題,桂綸鎂都是和煦的笑容接住、靜靜思量,緊接給出條理分明的說法,然仔細推敲,妳又會發現她的觀點都是細膩溫和。
我知道,這是源於足夠了解人性複雜與幽微,不自覺流露出的慈悲與柔軟。
她笑說,這是需要練習的。
桂綸鎂分享自己有迷惘、急躁的時候,她素來作品產量不多,重質不重量,但眼看周遭許多人的節奏都很快,她仍有憂心,思考自己的「步調慢」是否不夠有危機意識,對自己的選擇不自信。
「這真的令我迷惘、自我懷疑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後來我明白,一個人處在心靈舒服富足的狀況,靈感就會跑進來,周遭環繞的也會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和我一樣都很珍惜自己交出來的作品。」
徬徨期間,桂綸鎂會做瑜伽,偶爾看看書,發發呆。
「好好認識自己成為自己,都是值得的,連『放鬆』也是一種準備,不要去管有沒有閱讀跟吸收新知,身體健康,連日常都能是靈感來源。」
說到這裡,桂綸鎂頑皮地聳聳肩,不好意思地說:「別人都說我佛系,可是我知道我不是,我講的是真的,人只要一放鬆,靈感就會出來了。」
情之所至,詩之所至,我大概了解桂綸鎂的感受。事實上,很多創作者都希望藉由大量閱讀、看藝術展等等來提升自己對美學的感知,或者能夠用古人說法、心理學、哲學知識云云強化己身論述,讓自己的作品看起來更有底氣。
坦白說,這些都沒有問題,只是請記得,別人的想法終歸是別人,你還是要理出一個自己的世界觀與思想體系,那麼這個時候,你自己本身的「體驗」與「觀察」就變成了一個重要環節。
一個創作者能用心對待日常與萬物,任何事情都可以變成他的靈感。甚至,當一個創作者懂得放鬆,他的大腦才有餘力提煉出潛意識長期深埋的記憶與知識,最終成就他口中的那句「靈光一閃」,但其實那也許不是什麼「一閃」,只是平常太忙太累,沒有發現罷了。
訪談告一段落,我問桂綸鎂,若能夠有機會給《腿》的女主角錢裕盈建議,妳會說些什麼,她思忖半晌,緩緩吐出一段話。
「我會想要告訴錢鈺盈,丈夫走了,妳總算可以好好照顧自己,傷痛平復後,好好思考未來,去完成妳未竟的夢想,相信妳會更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放鬆自己了。」
照顧自己抑或經營關係,如桂綸鎂所言,都是需要適度放鬆,畢竟心氣夠平,處理事情自然變得順暢;思緒寧靜,就不容易被外界環境制約。任何玄妙複雜的宇宙大道理,基本上都是從平靜之中獲得,當然,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智慧,同樣如此。
Photography: Wang Kai Yun
Interview & Text: CC Kao @ A Day Media
Outfit:CHANEL
Makeup:陳怡俐
Hair: Nelson Kuo @ Zoomhairstyling
Art Design: Chara @ A Day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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