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冠廷,是台灣影劇圈近年冉冉升起的新星。
從《花甲男孩轉大人》活潑靈巧的台客「鄭花明」、電影《陽光普照》讓人不寒而慄的「菜頭」,再到即將上映的新作《消失的情人節》性格憨慢的「阿泰」,他總能輕易地和角色貼合,十足貫徹「演什麼像什麼」這句話。
附魔般的演技,讓劉冠廷不光摘下金鐘獎最佳男配角,更於去年榮膺金馬獎最佳男配角。這次他接受專訪,和我分享在「表演」中最重要的課題:放鬆。
《消失的情人節》拍攝趣事
導演說我演的不是「慢」,是「變態」
劉冠廷在新作《消失的情人節》中飾演的男主角「阿泰」,凡事都比別人慢好幾拍,無形之中卻存下許多「時間利息」,以致某天世界突然發生時間暫停,就僅有阿泰跟少數人仍然可以活動,並且平靜地過完這段魔幻時刻。
為詮釋這個「慢」到極致男主角,劉冠廷先在家裡沙盤推演,分析阿泰到底可以慢到什麼程度,以及如何用動作和語速去詮釋緩慢的感覺,卻不致讓觀眾感到不耐煩。
到了片場,劉冠廷則和導演陳玉勳邊拍邊溝通,導演一度覺得劉冠廷演得太像變態,可劉冠廷也會丟出想法:「看起來像變態的人,還是可以有一顆善良的心吧?」然這番理論,導演思考幾秒,仍決定要劉冠廷再去重演,試看看能否有新的突破。
劉冠廷表示:「阿泰這個角色,是我跟勳導的共同創作,陳玉勳導演教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練習掌握喜劇的節奏。」
人在認真的時候,很容易忘記感受
對照阿泰的慢悠悠,劉冠廷不諱言剛出道時的自己是急躁的,片場很多人、鏡頭語言、走位全部不熟,難免被罵,而他又是個希望能把事情做好的人,經常在緊繃的狀態遊走,忘記感受最珍貴的吉光片羽——當下。
劉冠廷回憶在「植劇場」上表演課,最後一堂是京劇,他必須演出《西遊記》孫悟空的某片段,花很多時間想著要如何呈現。
表演當天,他交出不俗的演出,但當老師詢問他有沒有什麼難忘心得,他卻回答:「我好像沒什麼感覺,就只是把它認真做完。」
連他自己都驚訝,「我很認真準備,很專注練習,但我好像沒有仔細去品味那個過程。」
劉冠廷開始回推,為何小朋友總是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漫長?他這才發現,小朋友想的事情少、觀察力和感受力自然就會放大。
試想,若一個人的腦袋裝的都是煩惱跟焦慮,自然沒有其他空間去裝填好奇心、覺察力、平靜等思緒了。
放鬆,從調整「呼吸」開始
他決定練習在生活裡放鬆,首要步驟就是呼吸,「我會忘記怎麼呼吸,可是呼吸很重要,它不只是維持生命,更是提醒你去『感受』,所以我經常會提醒自己,要呼吸喔。」
懂得放鬆後,劉冠廷逐漸適應劇組生態,「很多時候也跟外在環境有關,當你慢慢熟悉一切,你也會漸漸放鬆、真正呼吸到屬於『戲裡的空氣』。」他還觀察到,一旦演員們的身心放鬆下來,反而更能為表演帶來驚喜。
《消失的情人節》有個段落,劉冠廷被馬志翔飾演的警官臨檢,他倏地跪了下來,馬志翔以為是求饒,豈知他只是要拿出藏在公車底盤的號誌,製造反差笑點,劉冠廷透露,這一切都是隨性而致。
放鬆,不只能幫助劉冠廷與角色合而為一,也連帶影響到他日常的生活節奏。
他分享以前看電影、戲劇、舞台劇時,會執著想分析編排與技術上的邏輯,結果忘記去提昇靈性層次的感受,但現在他決定暫時拋下「腦」,選擇用「心」去觀賞每一場演出。
劉冠廷不免有感而發:「現代人普遍感受度都下降,都被五光十色的資訊餵養,如果想讓他們有所感受,就必須得用很刺激的方式喚醒,這其實非常無奈。」
我曉得劉冠廷這種慨嘆,只有學會用「心」的人才明白。
表演,讓我練習如何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劉冠廷小時候就有表現慾,他國小參加舞獅隊,學校請老師來教大家,課堂都在講獅子怎麼睡覺、怎麼清理毛髮。他年紀尚小,只覺好玩,卻不曉得這些細節都是「表演」的精髓,可不管如何,他開始對表演產生興趣。
他大學決定填台藝大戲劇系,家裡險些鬧革命,笑說:「全家都瘋了,想說你怎麼會去唸這個?他們對我的期待比較像是是醫生、科技新貴……或是公務員之類的吧,總之大家都滿反對。」但劉冠廷心意堅決,家人到頭來也是無可奈何。
原以為「表演」只是單純在螢幕上演演戲,直到進入戲劇系,劉冠廷才發現表演包羅萬象、分成好幾種不同流派,從而讓他思考:我到底要成為一個怎樣的表演者?
某天,劉冠廷去看了屏風舞台劇《救國株式會社》,在台下笑得樂不可支,事後他對一個前輩說,表演的意義是要帶給別人快樂,自己只想要演好笑、讓人看得懂的東西,未料前輩告訴他:「你以後的想法會改變。」
之後,他開始跟著恩師符宏征學習,發現有些作品縱使不討好觀眾,卻擁有「讓子彈飛」的魔力,他說:「有些作品能讓人有餘韻去思考和反省,雖然很曖昧、很隱晦,但體悟出來的心得會留在你心底。」
劉冠廷的這番話,恰恰對應到他一路演過的電影《陽光普照》及《無聲》,還有《消失的情人節》,都是屬於逐步滲透、後知後覺的震撼。顯然地,他已經改變了想法。
「你要當一個完整的人,才有辦法成為好演員。」
這是恩師符宏征對劉冠廷說過的話,他經常用這句話勉勵自己,他說:「不同的表演都有它背後的理念與意義,它不是那麼單一的我要這個、不要那個。而是如何在每場不同的演出裡,挖掘自己各種面向,或是客觀地去認識和自己價值觀完全不同的人。」
表演,讓劉冠廷知道世界很大、人性很廣,讓他擁有自省和包容的能力。
聽著他陳述自己的轉變,我確定了一件事:演員之路道阻且長,總有迷茫不安的時刻,但若時刻保持醒覺,相信這樣的劉冠廷,他終究不會丟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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