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Instagram 突然被「萬秀洗衣店」的討論文章佔據,一對經營洗衣店的爺爺奶奶,用放置店裡多年的舊衣服,搭配出令人眼睛一亮的時髦穿搭。不僅台灣網友轉傳,國內外多家媒體也爭相報導萬秀洗衣店,爺爺「萬吉」與奶奶「秀娥」甜蜜可愛的互動,徹底融化 Instagram 上 60 多萬名粉絲的心。
比「后里趙寅成」和「帥孫」的名號更迷人的,
是張瑞夫那個真誠且炙熱的靈魂
看了許多相關報導,我卻對萬秀洗衣店的幕後推手,也是萬吉與秀娥的孫子 - 張瑞夫格外好奇,有人用「帥孫」形容他,也有人說他是「后里趙寅成」,但我卻在這些名號以外,看見他眼神裡,對生命、家鄉、親人和夢想那份真誠炙熱的靈魂。
一走進「萬秀洗衣店」,先與一台載著印有「萬秀」的方形置物箱的金旺機車相遇,隨即迎來正轟隆運轉的舊式洗衣機,爺爺萬吉戴著粗筐眼鏡,穿著方便工作的汗衫,倚靠在紅棕色半圓形櫃檯後方。
張瑞夫戴著藏藍色棒球帽,頂著一排排洗滌完成、貼有粉紅色姓名條的衣服,朝我們走來,咧著大大的笑容和我打了招呼。看慣台北市中心冰冷的無人自助洗衣店,突然一下子就掉進五十年前的舊時記憶裡。
「我只是幫他們找回以前遺忘、或拒絕再講的一些事。」
張瑞夫創立「萬秀洗衣店」的動機很簡單:捨不得爺爺奶奶的日子過得這麼無趣。
「平常他們就是坐在那裡,看報紙、發呆,有時候甚至就趴在那裡睡覺。」,萬秀洗衣店爆紅以後,秀娥和萬吉最大的差別就是「話變多」。
ㄧ起生活三十ㄧ年,張瑞夫坦言,雖然和爺爺奶奶很要好,卻一直沒有機會和他們深聊太多,這個契機,讓祖孫的心變得更靠近:「他們會想聊我小時候的事,拿以前的照片出來看,光是這樣就覺得很值得。」。
其實對於萬吉和秀娥的改變,張瑞夫並沒有太意外,因為爺爺奶奶年輕時會開洗衣店,就是因為他們熱愛打扮、穿流行的衣服:「他們只是在找回他們遺忘的事情,或是拒絕再講的一些事情。」。
「可以看到很多人因為這件事情開心。」
是讓張瑞夫十年來始終如一的唯一動力
事實上,除了萬秀洗衣店以外,張瑞夫還主辦了「Change Christams X Strangers」活動長達十年,集結志工一起替陌生人交換禮物,雖然期間一直萌生想終止活動的想法,但支持他撐下去的,就是:「每年可以看到很多人因為這件事情開心。」
「我是一個以情感為優先考量的人。」,張瑞夫笑著說。
「很多時候,人們都是為了賺錢或利益去做一件事情,但當我知道,許多人願意不求回報,只是為了從陌生人那裡得到一句『我真的很謝謝你』、一杯飲料和小禮物。當他們因此感到快樂,對我來說就很值得。」
「沒特別想過靠萬秀洗衣店賺錢,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隨著萬秀洗衣店爆紅,各方邀約如雪花般飛來,許多人看好萬秀洗衣店成為「新秀網紅」,或許可以靠此賺進大筆業配費,但對此,張瑞夫皺著眉頭,無奈表示自己是一個很難商業化的人:「這是一個我跨不過去的坎。」。
沒有刻意經營、操作,ㄧ切都就憑著張瑞夫一顆純然的真心。
「很多人都會問我,經營這些有什麼訣竅、有什麼步驟,我覺得好討厭。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雖然未來不排斥更多合作與發展可能,但現階段他更希望能藉此把更多理念傳遞給社會大眾。像是:時尚的可循環性、避免快時尚浪費;也能激勵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不受年齡侷限,更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
「還有,拿去洗衣店的衣服要記得拿喔!」,張瑞夫不忘給出這個溫馨叮嚀。
比起說「斜槓」是一種衝動,更像是一種「準備好了」
去年底從北京的公司離職以後,目前身兼活動召集人、萬秀洗衣店創辦人、講師...多職,張瑞夫笑稱自己是「斜槓青年」,在這個動盪的世代,斜槓青年成為許多年輕人的夢想,他也和我們分享了對此的看法。
比起說斜槓是一種「突來的衝動」,對他而言,反而更像是一種「準備好了」:「許多人『斜槓』都只是因為一個情緒,或只是為了想做一件讓自己看起來很厲害的事,但我一輩子沒想過今年會去學校講課、接案子、做萬秀,這些都是來自之前的累積,不知不覺的。」
「人生還是要有錢,人是無法活在當下的,而是知道自己想做什麼而去做。」
「所以,你也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嗎?」,我問。
「人生還是要有錢,人是無法活在當下的。」,張瑞夫邊笑邊搖頭答道。
比起及時行樂,張瑞夫認為自己更貼近「不安於現狀」的人。
「不是想要幹嘛就幹嘛,而是知道自己想做什麼而去做。當然,有『想做就去做』的心態是很重要的,可是在做每件事情之前,必須先審視自己到底有沒有足夠的信心和能力。如果沒有,想做也可以,但就是去學新的東西,而不是想做又做得半調子。」
「剛回到后里,其實有點難過,因為他們直接問我『幹嘛回來,這裡付不起我的薪水』。」
從北京回到后里,會不會像那些北漂打拼久了,反而近鄉情怯的遊子ㄧ樣,有過什麼不安和忐忑嗎?事實上,更讓張瑞夫感到失落的,不是城鄉薪水落差與資源分配不均,而是大環境的消極心態。
「我一直想幫台中和后里做一些事情,但回來的時候其實有點難過,很多在地企業連問我『能不能屈就低一點的薪水』都沒有,而是直接問我『幹嘛要回來,這裡付不起我的薪水』。」
理解年輕世代對大環境的灰心
張瑞夫有過失望,但絕不輕言放棄
儘管如此,還是有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為台灣努力,他也相信總一天會越來越好。看著侃侃而談的張瑞夫,我也看見台灣正在準備燃起熊熊火焰的零星花火,雖然一派輕鬆,但每字每句都藏著對生命的深刻理想。
萬秀洗衣店,不僅為萬吉和秀娥了無生氣的日子劃下一抹彩虹,也為后里這片純樸之地注入一道盎然曙光。
採訪的後記:
結束採訪後,提議和萬吉、秀娥一起拍張照。奶奶要我們等一下,張瑞夫笑著說:「阿嬤要去抹個胭脂(台語)。」,我在他的眼神裡看到無限寵溺。
一會兒,秀娥化上鮮豔的紅唇下樓迎著我們就說:「這是他(張瑞夫)送我的,他說我都不戴。」,那是ㄧ條墜著雪白珍珠的銀色項鍊,珠鏈的金屬光澤在后里的陽光下閃啊閃,雖然嘴裡唸著「其實這種項鍊我有很多啦⋯。」,但我聽得懂那字字句句,都是對孫子的無比驕傲。
「這種項鍊很多,可是孫子送的最漂亮呀。」,我說。
「對啦,他很愛阿嬤。」,我一邊被秀娥的笑容融化,一邊想起家鄉那位總是「我孫女最好」的阿嬤。
在冷漠又快步調的生活裡,我格外感謝萬秀帶給我們的窩心感動。我想,這就是張瑞夫之所以總是「情感優先」的原因吧!
Photos:@luvwa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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