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九月,發生了一件令人生氣又不舒服的事,故事從一位義大利南部的健身教練說起。自我加入健身房,他是第一個帶我的教練,45 歲左右,但看起來年輕,體格又非常好。可以說,早 20 年遇到他,那我可能會為他傾倒,並高呼「教練!我可以。」(可以什麼?)
然而,這一年半,我卻刻意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只因為他是一個極度驕傲的男人,典型以義大利的美食、文化、生活態度,以及醫療都引以為傲的那種男人。(即便現在疫情造成的損傷,他依然聲稱他們醫療是全歐第一,不太懂他活在哪?)當然,對自己義式迷人的樣子也充滿自信。
更糟的是,他喜歡批評亞洲食物和人,最常跟我說,「為什麼亞洲女生都那麼怪,這麼白,又不大方,好像很愛群聚在角落。」,即便話題的最後都在讚美我的黝黑和愛笑的個性,卻也讓人倒盡胃口。與此同時,他知道我有工作簽證的難題,這點使他的優越感堆疊到極致,因此時常有意無意地開著惱人的玩笑說,「你看吧!不跟我出去,我也沒辦法介紹有利的人給你。」又接著說,「不然我們在一起啊!兩年後我們結婚,可以幫你拿簽證。」
他每次幽幽的說這種沒意義又瞧不起人的話,都能使我深蹲多負 10 公斤重,因為實在氣到骨子裡,所以「越是這樣,我越是要靠自己!」心裡碎碎唸著。雖然心知肚明,真有身邊的朋友願意為了簽證,而粗糙地選擇了另一半,可是最終,我依舊期待有一天帶著滿滿的經驗,回到台灣,而非如他所想──我渴求一輩子在這。
就在去年的 7 月,我終於找到工作了。難耐這份開心,我像花蝴蝶似的把喜悅分享給整個健身房認識的人,聽到這事的他,傲氣突然消彌不少,而我天真的以為成功戰勝這個驕傲的老頭。那天他邀請我到家裡,要煎牛排給我吃,說當作我的祝賀,並提到還有室友一起。被勝利沖昏頭的我,不禁回想起他過往各式各樣被我拒絕的邀請,突然產生了憐憫心,居然大意地答應了一場不該點頭的晚餐。
我發出了如殺雞似的叫聲,便轉頭喝斥說,「你在幹嘛?」他故作鎮定的說,「你不喜嗎?」「我以為你接受我的邀請,是有意願和我進一步。」緊張的他,瞬間轉為義大利文,配著討人厭卻又無所謂的臉繼續說,「我真的沒被女生拒絕過,如過你不喜歡幹嘛接受我的晚餐?女生不都這樣,喜歡卻又不說?」
當時一聽,我把碗放下,泡泡甩掉。依然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他,「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你以為你很帥,很有魅力,大多女生會為你隨之傾倒,而且我相信有人願意拿簽證,而出賣自己。但我不是她們,我可以靠自己,完全不需要你。」
這時候,他室友出來看,並問「你們還好嗎?」,怕被殺的我,迅速拿起包包,往門口走,離開之際,我又丟了一句話,「我會赴你約,不是因為我對你有意思,而是看你可憐。」
逃離他家後,我手刀衝進車站。坐下來的那一刻,眼淚嘩啦啦地落下,並默默告訴自己。
「即便,我很欣賞歐洲生活;即便,很想拿到永久居留,但我都不能看扁自己,看扁自己的文化,看扁自己的性別,甚至為了想像中的生活,而出賣自己。」
因為我知道,那樣的決定,最終只會淪為宮中一枚,繞著皇上轉的臣妾!
這件事情,也漸漸地隨工作的忙碌而被淡忘,但就在同年的 12 月,一位印度女生,卻勾起了我所有的回憶。更讓我時常在想,「很多的種族優越的養成,除了他們本身對自家的國力、文化、生長條件等感到實質的驕傲外,是不是還有一部分很大的原因,來自於有一群人對國家與文化的不自信,然而過於歌頌與掌聲他國後的結果?」
聖誕將至,而受邀至一位俄羅斯同事家聚餐,她邀請來自各方的朋友。而其中,有位初次見面的印度女生,用流利的義大利文跟我們分享,她與義籍白人醫生即將結婚的愛情故事。從認識到求婚再到婆媳關係,鉅細靡遺地說,即便都沒人在聽,怕尷尬的我依舊給予不失禮的微笑,還會適時的接說,「襪!然後呢?」,到最後,我用光了所有的讚嘆詞,連「恭喜」也講到口乾舌燥,但她依然樂此不疲。
其實,那位印度朋友的義籍未婚夫在飯局的尾聲有來打招呼。未婚夫才剛坐定,印度女生本是自滿不已,瞬間成了接見皇上的臣妾,又是斟滿酒杯,又是遞上臘肉和起士。原本高亢的談話聲,只剩下矯揉造作的笑聲,和「是呀!是呀!」的應答詞。
聊到後面,我朝著印度女孩的未婚夫,問了一題,「你有去過印度了嗎?」
他無所謂的說,「喔!我很忙,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但我有花錢請他父母來。」
頓時,我笑了!
Cover/art design: Be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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