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好食譜,帶你上天堂。」
疫情期間,林姓主婦一度成為我臉書同溫層間的救世主。
從她業配的舒康雞、她類代言的博客來廚房用具與收納,到她良心推薦真心不騙的高湯包與蒸籠,都紛紛在我的臉書與 instagram 的 hashtag 上刷出存在感的新高度,儼然是生活用品類的帶貨女王。
在主婦與家事大國日本,其實從九零年代開始就有著一波波的「料理家風潮」,橫掃出版市場。
不專業、食材簡單、充滿風格的料理家們
食譜與其他文字一樣,有著自己的表情與風格。
即便是簡明記載材料如胡蘿蔔、香菇、青菜等,也可以從中讀出起承轉合、料理家的個性鮮明躍然於紙:
法式醋漬胡蘿蔔絲(人参マリネ)的定番內容是刨絲的胡蘿蔔、葡萄乾、醋、油、鹽、糖。堤人美的版本是「蔓越梅醋、橘子汁、橄欖油、胡椒鹽、楓糖糖漿」。讀到這裡,總會嘆口氣想著橘子不算香氣特別重的柑橘類,連兩匙橘子汁的差異都不放過,想必作家本人應該是個值得依賴、細膩精緻的人吧。
相比之下,會在宴客食譜中大大方方地寫下「菜單:燉煮番茄雞肉古斯古斯米,番茄沙拉,燙花椰菜,甜點柚子」,最後在甜點做法上大咧咧地寫著「把新鮮柚子一片片去籽、撥乾淨,就這樣」的有元葉子,應該是個愛笑愛吃、豪爽大器的人才對。
走入家庭,日本主婦的「料理家」新身份
細數日本料理作家,前半生的職場生涯各異其趣:飛田和緒是編輯、堤人美曾是料理家助理、若山曜子在餐廳當甜點師。
把場景帶到台灣,江湖傳言少女時代的林姓主婦曾是新創女強人、蘇發福是會計師、月光食堂的梅村月據說則是位時尚編輯。
她們踏上料理家道路的共同轉折點,卻都是結婚或者生子,在家庭與職場的天秤上,選擇暫時回歸家庭,再透過料理家的身份延續「自我」。
有趣的是,拱出眾多料理家的粉絲們,反而是繼續留在職場的新一代日本女性。
東日本大地震以來,安倍政權連續十年積極鼓吹女性就業風氣。
十年後的今日,日本雙薪家庭大幅增加,網路上甚至出現「身為專業主婦出席保育園(幼兒園)家長會充滿壓力」的討論串。商人們紛紛看準這股日本近代史上未曾出現過的女力消費軍,出版商自然也不例外。
料理書籍圖多、文字精簡,透露著生活氣息與偶爾曇花一現的幽默與哲理,讀來毫無壓力;如果料理家本人風格明確,再加上周邊商品林林總總,一個完整的「料理經濟圈」應然而生。
舉例來說,在文青打卡聖地蔦屋書店,觸目所及的多是些設計精美的封面,或者超模超跑的模型與剪影。幾乎不可能出現一整排官方認證「真・文青」標章的漢娜鄂蘭全集,搭配曾經跟她有一腿卻擁戴納粹的海德格存在,我也難以想像哪天會看見代官山書店旁 1:1 搭建的集中營樣本,或者四面 LED 牆播送紐倫堡大審判的黑白影音。
但是大約每隔幾個月,就會出現一次以料理或者生活為陳列核心的策展。
例如以鑄鐵鍋料理家們的作品為核心,書籍旁邊排列著圓扁橢方各種顏色大小的鑄鐵鍋,連同洗碗精,甚至圍裙桌巾都可以在文青書店登堂入室。
所有商品價格絕對原價出售,往來人潮始終絡繹不絕。
「她的生活用品感覺都好有質感喔」
販賣幸福感的料理家經濟
「是不是家裏鋪著亞麻桌布,料理就會像書上一樣充滿質感呢?」
「冰箱裡擺著一玻璃罐的自製果醬,感覺生活似乎更有美感了呢。」
去年一年裡,我在代官山看過以有元葉子為核心的選物展,品項從磨泥器到昆布、餐具到掃把一應俱全;網店則有飛田和緒與北歐風網店合作,出鏡拍 vlog 大方展示生活用品;渡邊有子更是大筆一揮,直接開起了選物店,賣餐盤與亞麻桌巾布。
更商業化的料理家則是緊跟廚房小物流行潮,例如「章魚燒小丸子鍋」爆紅時,從 Amazon 到蔦屋、選物店到家具店都是一排排的章魚燒小丸子鍋活用書籍,教人如何做出鐵板料理。
其他還有梅森罐、果汁機,甚至珐瑯盒都可以帶出一整系列的出版品。
翻看林姓主婦的食譜,瓜仔蛋、胡蘿蔔炒蛋、蒸蛋,都是台灣餐桌上的日常菜色。
這樣的家常感,加上像跟鄰居姊姊講電話、聽著叨念著老公小孩的文字風格,卻實實在在地打動在東京的我千方百計跑去池袋中華街弄罐大茂黑瓜來跟做瓜仔蛋。
料理家風氣,反應一個女性在自我探索與經營家庭間急欲取得平衡的社會縮影。
書寫著一道道料理、用文字溝通著一雙雙忙碌的手,努力堆砌出一家一戶的幸福。
消費之後,或許人對家與幸福的渴求,才是亙古不變的剛性需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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