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滑著社群軟體，看見電影迷們紛紛在社團、個人帳號寫下「懷念永遠的華達奶奶」，才知道我們再次送走一位才華洋溢的電影導演——紀錄片《Faces Places 最酷的旅伴》的主角 Agnès Varda 在三月底辭世。
這位法國電影舉足輕重、高齡近九十歲的人物在片中與忘年之交，街頭藝術家 JR 駕駛著一台大型輸出的照相車遊歷法國。他們拍下沿途迷人的面孔們，一邊旅行一邊創作，這部簡單又幽默的可愛作品鼓勵了許多寂寞的靈魂。
Meet Agnès Varda
頂著招牌的蘑菇頭、露出慈祥頑皮的溫暖笑容，嬌小的 Varda 在年輕時可是活力四射的文青。身為法國新浪潮電影的唯一女性導演，她既是影像創作者、詩人、裝置藝術家，也是名女權運動者。以電影處女作《 La Pointe Courte 短角情事》聞名，在當時相對前衛的敘事結構、低成本的製片手法，被視為法國新浪潮的先聲。
Varda在創作之餘也相當關注女權議題，早在 1970 年代法國作家 Simone de Beauvoir 發起“Manifesto des 343 ”聯署要求墮胎自由權時， Varda 就是 343 名婦女的其中一位。直到 2018 年， Varda 仍樂於與知名女星 Cate Blanchet、 Lea Seydoux、Marion Cotillard 等 82 位女性影人公開表態，齊心抗議坎城影展長期忽略女性導演作品的情況，並訴求能將理念擴散到世界，追尋職場上男女性別平等。
而 Varda 與丈夫 Jacques Demy 更是法國影史上最知名的導演夫妻檔，在 1990 年 Jacques 病逝後，華達也拍下一部動人的作品《Jacquot De Nantes 南特傑克》，彷彿是封細數丈夫的童年的溫柔情書，以此回憶她畢生摯愛。 Varda 流暢而自然的敘事鏡頭、溫柔而堅定的情意傳達，也是紀錄片《Faces Places》能感動無數觀眾的原因。
「朝美景出發，跟人相遇。」
入圍 2018 年 Oscar 最佳紀錄片的《Faces Places》，是 Varda 與年紀相差 55 歲的新銳藝術家好友 JR 合導、合演的作品。憶起結識 Varda 的過程，JR 曾在受訪時表示，當時是 Varda 的女兒 Rosalie 來電問 JR 要不要拜訪 Varda ，結果兩人一見如故。
「第一天我去她家喝茶，拍下她的照片。隔天她來我的工作室，幫我拍照，第三天我們就在她的廚房，邊喝果汁、吃蛋糕，邊討論合作案了。」JR這麼說著。
「我喜歡不期而遇的驚喜。」
「那你要漫無目的的走囉！」
同為藝術家體質的一老一少一拍即合，他們駕駛著相機造型的攝影車，在紀錄片《Faces Places》裡邊拍邊玩，途經法國各個鄉鎮：從採礦區到畜牧區，從蕭瑟的海岸線到佈滿盛開花朵的山丘。用鏡頭旅行、更透過行動實踐創作理念：盼以影像為社會的小人物們發聲。兩人與當地居民交流並拍下肖像，輸出巨幅照片拼貼於牆面，讓藝術與人物故事的能量雋永。
幾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體現了兩位藝術家的人生哲學與價值觀：貨櫃堆疊出高大的碼頭工人的妻子們，巧妙平衡以男性為主的工作場域；Varda 已故攝影師好友 Bourdin 的影像，貼在諾曼第海灘上崩落的碉堡，一夜海浪的沖刷帶走象徵記憶的作品，也暗喻時間的流逝。
年紀相差半世紀的莫逆之交，在影片裡創作不少撼動人心的巨作，兩人幽默的對話互動也充滿哲理。令編輯印象深刻的是 JR 朝氣十足的爬上旋轉梯，對著階梯下氣喘吁吁的 Varda 喊著：「別磨菇了！快上來，上面風景超美的。」「那你幫我看好了。」「其實在這也不錯看。」
「Dear Varda，妳後來見到 Godard 了嗎？」
在片中讓不少影迷掛念的事，就是 Varda 遠從法國抵達瑞士，想見上電影圈的老友 Jean-Luc Godard ，卻遭對方婉拒的片段。 兩位同是法國電影新浪潮的指標人物，年少時期也曾一同創作、玩樂。
Varda 滿懷期待的遠道而來，可惜孤癖的 Godard 避不見面，住處大門深鎖。唯在門口玻璃寫下：「在杜阿爾納納鎮上」、「海岸之際」。「這個意思是他知道我在這裡，而他很想念 Jacques。」Varda 說，「在杜阿爾納納鎮上」是巴黎蒙帕納斯大道上的一間小餐館，當年 Godard 、 Varda 與她先生 Jacques Demy 常去吃飯，「海岸之際」則是 Varda 拍過的短片片名。
「我認識你、我很喜歡你，但你還是一個壞東西。」儘管難掩失落，Varda 仍用她所擅長的影像向 Godard 致意：她在片中讓 JR 推她坐著輪椅，在羅浮宮快速奔馳，致敬 Godard 1964 年推出的作品《Bande à part 不法之徒》裡，主角們狂奔、穿梭在博物館中的經典畫面。
面對這樣溫柔而心碎的電影人，好想問聲：親愛的 Varda ，在鏡頭之外，妳見到 Godard 了嗎？
即將邁入 90 之際，JR 在片中也好奇的詢問 Varda 對於死亡的看法：這位前衛的電影人對於死亡一事看得平靜，「我經常在想死亡，不覺得我害怕死亡，或許我在死前的那一刻會很期待。」
剛在柏林影展首映 Varda 的紀錄片新作，個人傳記《Varda par Agnes》，並透露她得了癌症，沒想到首映後不久就傳來這個令人難過的消息。 讓我們再看一次《Faces Places 最酷的旅伴》吧！它將 Varda 所關注的人事物、與她最真誠的模樣忠實呈現在每個影格之中，這位一生都在創作的影像藝術家，絲毫不畏懼生命盡頭的到來，因為她早已成為藝術，成為愛本身。
Cover Art Design : Paig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