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指的是受害者對於加害者產生認同、同情,甚至反過來幫助對方的心理情結,想像一下,當人質與歹徒一同關在同一空間,與警方對峙,是否就容易產生跟歹徒同一邊的錯覺?而除了人質搖擺不定的矛盾心理之外,掌控權力的歹徒,是否也會產生同情與暴虐的雙重行為呢?發生在日本大阪的三菱銀行搶案,或許給了答案。
「三菱銀行人質事件」
40年前,1979年1月26號下午兩點半左右,一名戴著黑色帽子、墨鏡、白色口罩的男子持著一把獵槍,闖入了大阪的三菱銀行北畠分店,他對空鳴槍兩聲,「趴下!逃跑的話就開槍!數到十前把5000萬的現金放進這個袋子裡面!」
突如其來的搶劫,讓當時銀行內的 31 名行員和 12 名客人頓時慌了手腳,有五名客人立刻躲到銀行其他房間及金庫裡,一名銀行員想偷偷上樓按通報鈕報警,卻被搶匪發現,當場被擊斃。而一名客人趁機逃出銀行求救,剛好遇上一名巡邏中的警察楠本正己,楠木立刻通報其他警局,並隻身一人前往銀行查看。
另一邊,搶匪發現銀行蒐集來的現金只有兩百多萬,正在感到煩躁的同時,剛剛的楠木警察抵達,也被搶匪立刻開槍極中胸口,之後沒多久趕到的兩名巡查也被攻擊,一名當場死亡,一名因為防彈背心而躲過一劫。
原本預計5000萬得手就立刻逃跑的搶匪,不知道是否因現金不夠,或是誤以為警察已包圍現場,決定放棄直接逃跑,而是留在現場,以人質作為要挾,一場意料之外、漫長而殘酷的警匪對峙就此展開。
權力支配快感的人間煉獄
決定開始對峙之後,搶匪要求銀行員將所有鐵門拉下,並要求人質們排成一列,開始用號碼”點名”,他一開始釋放了帶著小孩的主婦等三名人質,並問有沒有人是病人?接著也放走一名孕婦。不過,剩下來的人質們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下午三點左右,搶匪強迫男性脫掉上衣,女性全裸,並排成U字型的兩排,圍住銀行櫃檯內部的角落,沒錯,他利用人質們作為自己的「盾牌」,而同時,警方也已包圍銀行外部,甚至進入二樓準備突圍,感到煩躁的搶匪,不斷鳴槍恐嚇人質及外頭的警察,或許因為計畫不如預期的走向,他將目標轉向人質:「誰是這裡的負責人?」
銀行分行長森岡忠司出面回應,「銀行拿不出足夠的錢,你必須負責吧?」搶匪說,於是,便開槍射殺了分局長。
下午四點多,搶匪自己打電話給警方:「我是犯人,所有責任我扛,已經有四人死了,只要有警察進來,就會有人質被殺喔。」沒多久,一名一直以來都冷靜面對的年長銀行員惹來搶匪的不愉快,生氣的搶匪擊中了年長銀行員的右肩,並要求另一名年輕行員持刀給他最後一擊,不願意的他只好謊稱對方已死。
被割耳的銀行員
不相信的搶匪此時想到了電影《索多瑪120天》中的情節,要求年輕行員割下對方的耳朵來確認死亡,裝死的行員悄悄跟他說:「沒關係」,於是年輕行員就照著搶匪的話照做,這詭異的儀式,讓旁觀的搶匪越發興奮。
正當銀行人質在人間煉獄般受恐懼折磨的同時,另一邊,警方偷偷在建築物上開了幾個小洞來窺探情況,並拍下了搶匪的臉,不久,犯人的身分曝光,他是30歲的梅川昭美,隔天早上,警方立刻找來他的母親來精神喊話,還寫了信,不過,卻沒有讓梅川回心轉意。
情況持續膠著,梅川利用壓力要求警方送來食物跟營養劑,自己則接續釋放了所有客人跟年長者,當對峙直到第三天,有人質看梅川幾乎沒闔眼休息,於是偷偷假借要上廁所,向埋伏的警方通風報信,1月28日早上 8 時 41 分,警方從正門突破,向梅川開了八槍,其中三槍命中頭部及胸口,最後在下午因失血過多死於醫院,這場事件才畫上句點。
貧窮與離異家庭的背景
事件落幕之後,警方開始調查犯人梅川昭美的動機與生平,他是家中的獨生子,但是小時候父母就離異,加上父親因健康問題被開除,從小他就在貧窮又缺少關注的家庭中成長,中學開始跟母親同住。國中畢業之後,高中只念了一年就退學,在一間建設公司工作,但沒多久就因為偷竊腳踏車而被開除。
1963 年 ,梅川 15 歲,他闖入了之前工作過的建設公司社長家裡,持刀殺害了社長的義妹(21歲),並搶走了現金和存摺等財物,值得一提的是,這是有計畫性的強盜殺人,因為梅川很巧妙地避免了指紋的沾染,被逮捕後,他向警方抱怨:「為什麼別人都可以想做什麼就什麼的活著,只有我活的這麼貧窮又辛苦?」
被拍到的梅川昭美
由於未成年,梅川只在少年院待了一年多就退院,直到銀行搶案前都不曾犯下任何案件,在他30歲生日前不久,他曾向朋友吐露心聲:「我也差不多到了不能再讓母親擔心的年紀了啊」,在事件發生前不久,他還拜訪了兩年沒見的母親,做了幾天的孝行,還送給附近鄰居高價的伴手禮,看起來似乎已經改過自新,沒想到卻只是另一場犯罪的開端。
梅川曾向朋友表示,無論如何都想要5000萬,加上在15歲殺人後的15年,這次想幹票大的,於是才選定了搶劫銀行,擬定了在三分鐘內搶劫完畢後逃跑的計畫,卻沒料到每個環節都出了差錯。
兇惡罪行下的殘酷與溫柔
梅川在挾持人質期間的諸多行為,都顯現出他的瘋狂與不正常的精神狀態,當一把獵槍賦予了他權力,他便無法自拔的深陷其中,要求人質全裸、為他擋子彈、切下人質耳朵等,都是殘酷的暴行,但另一面,他也存在著柔軟的地方。
從一開始放走主婦及孕婦,還有老人、客人等,可以看出梅川似乎厭惡「體制」下的產物,也因此對「刑警」、「銀行員」都不手下留情,這或許是梅川過往成長背景所導致的影響。此外,他跟母親的關係也是僅存的溫柔之處,當在意識到自己幾乎不可能逃出的時候,他要求銀行員解除自己的債務,為的就是不讓母親未來還要承擔自己的過錯。
另外,也有人質表示梅川似乎擁有很好的記憶力,可以記得所有人質的名字與長相,而警方也在梅川家中搜出希特勒、墨索里尼、史達林的自傳,還有尼采、佛洛伊德的著作,以及六法全書、醫學用書、經濟學、管理學等,表示梅川似乎非常喜歡閱讀,更因為推理小說的影響而開啟研究獵槍的使用方法,但是,他卻將知識用在了犯罪之上。
在這起駭人聽聞的事件背後,或許有許多時機可以避免悲劇發生,如果當年梅川沒有因強盜事件而殺人,或許15年後的他不會將人命看得如此輕薄,如果少年的梅川在犯罪之後獲得了真正的輔導,或許他會走上不同的人生,如果童年時的梅川受到再多一點的關注,或許就能理解犯罪的不可行,聰明的頭腦,如果沒有適當的提點,那麼跨越善與惡的界線,就只在簡單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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