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澄澈的藍天白雲下,一台老車在廣袤的美國公路上緩慢掙扎著前進。
在後面推著車的,是最近很紅的兩個台灣調酒師 GN 和 Faye。他們汗如雨下,面色發白,忍著身上被白蟻咬出的傷口,也忍著連日奔波的腰酸背痛,咬緊牙關推著這輛半路背叛他們的老車,心中的咒罵可能比頂上豔陽還要毒辣。
當時 GN 與 Faye 正在進行為期數月的 “Double Chicken Please” 快閃酒吧行動。幾個人打包了行囊,跳上了一台打造成流動酒吧的1977 年 VW Camper,然後就這樣瀟灑開啟了巡迴美國的公路之旅。在這之前,外型酷帥的 GN 是紐約知名酒吧 Angel’s Share 唯一一個台籍調酒師,也是贏得了Bacardi Legacy 調酒大賽的世界冠軍,而霸氣外露的 Faye,則是在上海坐擁高薪高位的世界 50 大酒吧「Speak Low 彼樓」的前經理。
來自台灣的他們,很快就吸引到許多西方與本土媒體的關注,每到各大酒吧客座總掀起排隊熱潮,後來更被媒體冠上了「台灣之光」的頭銜。為什麼似乎已經是人生勝利組的他們,最後會落到在鳥不拉屎的地方艱苦推車的境況呢?
其實,GN 與 Faye 的故事之所以精彩,正是因為他們很敢於放棄所有,不斷「重新歸零」。
在身無分文下,開始感受調酒美妙之處
時間倒帶回七年多前。
GN 原本是學設計出身,畢業後他滿懷抱負地開了一家設計工作室,沒想到事業還沒起飛,他就先遇上小人,一夕間竟被人詐騙到身無分文的地步。
走投無路的他只好先借住在中壢一個朋友的小酒吧閣樓,雖然他本人直到今日都不太喝酒,但當時卻也和那邊日夜相處的 Bartender 們學了兩手,開始接觸調酒這件事。
而 Faye 幾年前則從台灣隻身前往上海發展。她很早就進入社會,曾做過在夜市擺攤等工作,訓練出一身在社會走跳的功力。後來她當上了上海知名酒吧 Speak Low 的經理,雖然擁有地位與高薪,也和那邊的酒客們相處甚歡,但她心中卻隱隱有種想繼續挑戰什麼的念頭。
「我剛去上海的時候,那邊的飲酒文化才剛開始發展而已。西方人會把喝酒的時間拖很長,從餐前酒一路喝到餐後酒,但亞洲人喝酒會聚集在比較晚的時候,然後很快就喝到掛,」菲菲說,「那時店裡還會有客人在那邊磕瓜子,還有人會拒拿 Martini 杯,但大部分時候我玩什麼梗說什麼話調什麼酒都還得心應手。」
天性不羈的兩人,不想讓人生永遠就停留在那裡。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與暗示刺激,都讓他們的「歸零」之心蠢蠢欲動。
「在紐約,我在餐廳跟酒吧同時打三份工,完全沒朋友,只求生存」
某天,GN 在某個活動遇上了一個知名的香港調酒師。兩人相談甚歡後,GN 問他調酒要到哪裡做才最有挑戰性?對方回答:紐約。
前往紐約的想法從此開始在 GN 腦中醞釀、發酵,終於有天他決定賣掉所有家當,身上只帶了一萬美金,就直接坐上飛機前往嚮往的那座世界大城。「剛去的時候,我在餐廳跟酒吧同時打三份工,從周一做到周六,那時候完全都沒朋友,只是在求生存」,GN 說,「後來也遇上找不到工作的困境。當時的確會抱怨自己幹嘛要重新開始。」但就在他努力在紐約生活的一年後得到了在紐約知名酒吧 Angel’s Share 工作的機會。好不容易在大城中找到位置的他,把握得來不易的機運,認真地做下去,漸漸地,他從一開始的帶位、Bar back 角色,慢慢成為在吧台前獨當一面的 Bartender。
而很早之前就因為工作關係而認識 GN 的 Faye,心中想要出去闖的野心也在這時開花結果,「我那時在上海,可以說是什麼都有了,」她說,「但我想要追求更頂尖的競爭。我覺得如果我能在紐約這樣的地方成功,那我在世界上其他的地方也能成功。」
當時老夥伴 GN 也傳了訊息,邀請她一起到紐約打拼。
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老友的互信基礎,也或許是他倆都有著相似的敢衝敢做態度,到紐約再度成為夥伴的提議,很快就成了一回事。
於是 GN 與 Faye 同時向自家老闆遞出了辭呈。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歸零」。
一台送自己的黃色復古車,開始痛苦與美好交織的調酒旅行
「那時已經提了辭呈,不好意思說要再回去 Angel’s Share 啦,」GN 笑說,「後來我在 YouTube 上看到有人開車從 Alaska 一路開到 Patagonia 的影片,從地球最北到最南,那影片激發我一些想法。」路不轉人轉,越挫越勇的 GN 上網找到了一台二手 Camper 的賣家,來回商談後,終於在生日那天買來送自己當生日禮物。而這台復古黃色 Camper,就是後來用來做 Pop-up Bar “Double Chicken Please” 的那輛。「會取 Double Chicken 這個名字,其實只是因為以前我跟一個好友一個綽號叫火雞,一個叫雞排,」GN 說,「我們本來要一起開『油雞雙拼』工作室。現在我們還是有在聯絡,我的 Logo 和視覺都是請他設計的。」
而他們的歸零精神,則是在 “Double Chicken Please” 的設計理念上展現。
GN 說,「我們會用 Hacking Design 的手法設計調酒」,就是把某個事物原有的既定概念全部解構再重組,而這樣充滿想像力與挑戰的設計,與 GN 及 Faye 的個性如出一轍,「當你看完一部電影,即使你不認識那個導演,你也會好像知道了他的一部分。那調酒也是一樣,我是誰?我有什麼人生經歷?我把這些都放在我的酒裡,或許有天某人喝了,會激發他形成其他的靈感或想法。」GN 眼神晶亮地說。
但充滿冒險精神的旅程,同時也有很多不定性,「其實整個巡迴過程困難重重,」菲菲說到,「那台車沒有冷氣,根本像待在烤箱裡,然後還遇到引擎起火,半路推車,露營的時候還被白蟻咬。有時候真的會問自己到底在這邊幹嘛。」
雖然過程並不完美,但對他們來說,最大的成就感來自新的視野與客人回饋。我問 GN 大部分人 Double Chicken Please 的客人有什麼想法,「大家對這樣的空間和環境呈現的氛圍都覺得很新鮮有趣,很多人都期待我們在紐約的店開張。」他這樣回答。
「我們想跳脫格局,不想只是拿台灣文化當招牌」
Double Chicken Please 的美國 Pop-up Bar 巡迴告一段落,而 GN 與 Faye 也剛結束在台灣的客座行程,飛往下一處工作。雖然在紐約開店的事情風波不斷,而台灣也有人不時 offer 他們回來開店,但 GN 與 Faye 卻依舊堅持在美國努力。「紐約沒有什麼華人開的酒吧,我去那邊是想要做出一個『橋樑』,以後可以把華人帶去美國那邊做不同操作,讓世界看到亞洲的潛力。」GN 這樣回答。
那當初用麻油台灣味重新詮釋 Piña Colada 而奪得大獎的 GN,是否想開的是一間宣揚台灣文化的酒吧?「我們不想拿台灣文化當招牌。我雖然很自豪是個台灣人,但卻不想就這樣大辣辣地在牆壁上掛個客家花布之類的。台灣文化其實受到許多國家的影響,我想呈現出這種多元面向,所以酒單的設計會從各國菜餚裡取得靈感。」GN 表示。跳脫框架,不斷歸零,才是成就大格局的基礎。
「開店的夢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到,但我們知道一定會到」
說起私下的 Faye,GN 說,「她平常就看起來酷酷的,但我因為巡迴跟她 24 小時相處了一個月,才發現『原來妳真的很膽小』!她就很怕蟑螂啊,然後還怕鬼晚上不敢關燈。」Faye 翻了個白眼,「關燈的話要是發生什麼事怎麼來得及反應!?」
但 GN 馬上也表示自己其實從對方身上學到很多,「她是一個很懂得顧全大局的人,那我就是一個衝動行事,做事比較不會去想遠、想後果。她教了我很多。」
而 Faye 則感性說到,「我當初為什麼會放棄一切,到美國來做一個風險這麼大的事情,是因為我很相信 GN。他是一個無論再難再累,都一定會堅持到底的人,」她說,「我敢放棄掉自己所有的東西,是因為我知道我們會走到那裡……是還沒到(笑),但我知道有一天會到。」
表面瀟灑不羈的兩人,其實背後有著不怕困難的細膩情誼,以及相輔相成的處事方式。即使未來不確定性很高,他們依舊對自己及彼此保有近乎偏執的信心。
或許這個勇於不斷歸零的精神背後,支撐的是 GN 多年前在南美旅遊時一名古巴歷史學家送給他的話: “Vinceremos!”,我們終將勝利。
GN / Faye X A Day Magazine
快問快答
- 私底下最愛喝什麼酒?
GN:「我還是不太喝酒。我常說,一杯酒調 1000 次會有一次特別好喝,那是因為我忘了放酒。」
Faye:「就跟廚師做菜回家不想吃飯一樣,我現在改喝比較低酒精濃度的酒。」
- 不當 Bartender 的話,現在可能在幹嘛?
GN:「設計師或魔術師。」
Faye:「什麼都有可能耶,演戲、講相聲,在路邊講笑話之類。」
- 如果只能去世界上 3 家酒吧,會選擇去哪?
GN:「我想講一個我喜歡的店,就是紐約的 Fat Cat。那邊可以下棋、打乒乓球、打撞球,有時候還有 Live Jazz。我會帶我朋友去那。」
Faye:「我自己的店。然後還有某間 Night Club。」
Double Chicken Please
Photos via: ggnchan, fayechen_dcp, doublechickenpleasenyc
Cover via: doublechickenpleasenyc
Art Design: Al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