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王家衛的電影,是種緣份,人們總說看不懂他在拍什麼,沒有對白讓人沉悶,但我想著,他拍的不是電影,是故事。
那些穿梭在香港、台北、柬埔寨、布宜諾斯艾利斯等城市,關於人與人間的疏離與慾望,渴求後的失落。他的電影幾乎不是 Happy Ending,然而快樂不快樂,並不是王家衛電影裡面的追求,那些孤獨的主人翁,各自講述著內心的獨特和孤寂,上演一次次的錯失,重逢,又或是等待著,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外媒曾對王家衛電影風格稱作為”Romantic Overdrive”用力過猛的浪漫主義,在我看來,安靜不語的愛情是種放肆的浪漫,不說出那三個字,就足以留戀一生。
旺角卡門,愛過足以
「因為我很瞭解我自己,我不能對你承諾什麼。」
劉德華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的女人就是《旺角卡門》的張曼玉,電影裡頭張曼玉飾演的阿娥清清淡淡的,是個如白開水般的少女,與劉德華飾演的混混阿華,注定是場沒有永遠的愛戀。明明也是部充滿打殺的黑幫電影,但依然看的熱淚盈眶。對阿華來說,明天代表的是未知與危險,阿娥的存在是一塊靜地,這塊靜地始終等待著,以自己的方式付出愛情。兩人的微妙情愫很日常,王家衛是這樣表達我喜歡你,例如杯子。
阿娥臨走前留下:「廚房裡有煮好的飯,另外我還買了幾個杯子,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就都會被打破,所以我偷偷藏起了一個,到有一天你需要那個杯子的時候,就打一個電話給我,我會告訴你放在什麼地方。」
阿華看著字條,表情很幸福。拋下那些我怕給不起的承諾,賭上一把勇氣,一場電話亭的纏綿熱吻,是《旺角卡門》的最高潮。阿娥是很倔強的女生,她明知道阿華在從事很危險的工作,她什麼也不說,一個人安靜的等待著,看到他受傷就送他看醫生,不像一般女生驚恐哭泣。
王家衛電影下的女主角,從不哭不鬧,直到你順著節奏,進到劇中角色,才發現表達情感的方式有很多種。結局就不多說了,我觀賞的版本是悲劇,但在我心裡,阿華與阿娥是王家衛電影作品中的初戀,很直接很乾淨。
春光乍洩, 如果你也在
「黎耀輝,不如我們重頭來過。」
《春光乍洩》談的是一種懷念,也註定是種遺憾。「黎耀輝,不如我們重頭來過。」,何寶榮知道自己說這句話,黎耀輝就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這句話,何寶榮說了無數次,每次聽到他的聲音,我都隱隱的幫黎耀輝的心感到一沉,短短幾個字,字句的另一面,卻又是離別的開始。講出這句話時,何寶榮蠻不在乎極為任性的表達:「我只是出去玩一會,我又乖乖回來。」,而黎耀輝,總是一臉不知所措,他時而生氣,也會有絕望到令人心疼的神情,在那些看似蠻不在乎的日子,畏縮著身子在酒吧門口工作的夜晚,看著何寶榮又搭上新的男人,他臉上那些早已木然的心痛,我都暗自猜測著,他在等待。
梁朝偉飾演的黎耀輝個性內斂,總是壓抑到皺眉、心痛。你很少見到他的笑容,他總是一臉不耐的付出愛情。他有點傻,從來不知道要如何精準地傳達對何寶榮的愛,也看不懂何寶榮故意或刻意,用著偏激瘋狂的方式表達對他的愛情,但他可能也想不了這麼多,他只知道愛這個男人,無法停止。
他不像何寶榮那般坦率與溫柔,但他愛人的方式很實在,他買一大堆菸給你,因為他怕何寶榮又再度因為「買菸」離他而去,他即使發高燒,依然披著毛毯,臭著一張臉炒菜給撒嬌肚子餓的何寶榮,兩人的生活中,總是一個抱怨一個包容,而選擇留下來的原因很簡單,只因為瞳孔映透著他的身影,黎耀輝的眼神會說話,甚至能說長篇情話。
黎耀輝跟何寶榮注定沒有結局,最終,黎耀輝開始了一人的旅程,當抵達象徵兩人愛情的伊瓜蘇瀑布時,他想著:「我終於來到瀑布,我突然想起何寶榮,我覺得好難過,我始終認為站在這兒的應該是兩個人。」,他當然還是愛著何寶榮,我從沒質疑這件事,只不過他終於下定決心,選擇離開。而告別布宜諾斯艾利斯並不代表告別愛情,而是告別那種難以捉摸的不安與牽掛。
他寫了張明信片給台北的小張,開始了新的生活與旅途,此時的黎耀輝在回香港前待了一晚台北,熱鬧的遼寧街上,映襯著背景音樂〈Happy Together〉, 看著他坐在捷運上的身影,興奮的東望西望,我猜想,他是想著帶他來多好,何寶榮一定會喜歡這。
遠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何寶榮,再度回到那個房間,鋪好了床,整理了櫃子,將那些凌亂的煙擺好,再點燃根菸,格外安靜的等待。 直到他意識到,這次不會有人回來,原來他沒有家了,曾經,黎耀輝就是他的家,現在他只能抱著跟黎耀輝共眠過的毛毯痛哭一場。我暗自寫下兩人的隱藏結局,也許何寶榮會回香港找黎耀輝。
何寶榮的愛情是很大方的,我極度喜愛他表達愛情的方式,溫柔瘋狂的讓人迷戀也眷戀, 你能說這只是部男同電影嗎?黎耀輝與何寶榮的互補關係,是王家衛作品中最燥熱的熱戀溫度,嘿,如果可以一起走到世界盡頭,誰願孤獨成行呢。
Photos via : 《旺角卡門》、《春光乍洩》
Cover via : 《旺角卡門》、《春光乍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