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尼采曾說:『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凝視著你。』想要戰勝黑暗,就不得不逐步接近,有時甚至會不小心置身其中。在社會上,打擊犯罪的警方,代表了正義的一方,但越是了解罪惡,越是深入另一端的世界,是否還能保有正確的堅持呢?
2002年,日本北海道爆發了日本警界最大宗的一件醜聞--「稻葉事件」,揭開了深埋在警界的腐敗黑暗,長久惡習、不法舞弊、非法搜查,,而一切的引爆點,來自一名叫做稻葉圭昭的警察,但他並不是什麼勇於告發的英雄人物,而是跨越界線、踏進黑暗的那一方。
「稻葉事件」
前途無量的警界新星
稻葉圭昭從高中到大學就十分熱衷於柔道上,1976年,他23歲,在柔道活躍的表現讓他進入了警界服務(日本警察招考制度中,柔道或劍道到達段位的人,可以獲得加分)。起初,稻葉被分配到刑事部機動捜査隊,滿腔熱血的他想趕快在工作上有所表現,卻難有收穫,他開始跟著前輩學習辦案的技巧。
一般來說,大家對刑警的印象都是連續劇裡那種仔細盤問搜查,或是透過線索追緝犯人的英姿,不過,稻葉的前輩交給他的卻是--到酒店找人脈、跟黑社會打交道、用錢買線人,這些與警察正向形象完全大相逕庭的方法,諷刺的是,雖然非法,但是非常有效,稻葉逐漸掌握了如何「當個好警察」。
Photo : 電影《日本で一番悪い奴ら》
1993年左右,受到社會上槍擊事件頻傳的影響,日本警方開始強力取締非法槍枝,北海道警察設立了新的槍械防犯對策室,而稻葉被選中擔任初期搜查員,在八年間查獲了100支左右的非法槍枝,他活躍的表現甚至被稱為「槍隊的王牌」,不過,這也讓他走向了崩壞之路。
鋌而走險遊走黑白兩道
在稻葉活躍的表現背後,其實都是透過非法的手段,當時為了取締槍枝,政策上有兩個漏洞,第一,握有槍枝的人只要自首就可以減刑,第二,追求取締槍枝的「數量」,因此不用逮捕犯人也沒關係,於是,稻葉透過他培養的線民取得了無數槍枝,有些是讓認識的黑道成員假裝自首,有些則是串通好的匿名舉發,也就是說,他不需要鋌而走險去搜查,就能當上警界王牌。
Photo : 電影《日本で一番悪い奴ら》
不過,想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稻葉必須付出大量的資金來經營,請黑道線民吃大餐、換取情報、開發新線民是必要的,那他一介小小警察該如何籌措資金?於是,他開始販賣槍枝、賣毒,更深入黑道內層,用情報來換取更多物資,然後重複著這樣的惡性循環。
Photo : 電影《日本で一番悪い奴ら》
一去不返的崩壞之路
警方握有一兩個線民,認識幾個幫派份子不算是什麼新聞,但像稻葉這樣與黑道密切接觸,甚至相熟到交易的人實在是少數,過於深入的後果,就是讓自己走向黑暗的深淵,長期接觸毒品買賣,加上來自上司的壓力,稻葉最終還是開始吸食興奮劑,惡名昭彰的他,早已置身墮落深淵,已婚但仍維持複雜的交往關係、包養酒店小姐、偽造文書、與黑道打交道、販毒又吸毒,正義與犯罪的界線,已經模糊不清。
2000年,稻葉更做出荒謬無比的行為,他與黑道談好交易,「故意」放任多次走私的毒品進口,最後讓警方只取締到槍枝,來達成自己當月的績效,有時候甚至是拿稻葉自己的私藏槍枝來「充數」,而他也曾在分贓過程中私藏毒品,再分給底下的線民們,到這時,稻葉已經全然失去了當警察的尊嚴與原則。
直到2002年,一名稻葉的線民拿著毒品向警方自首,才讓稻葉的所作所為曝光。
腐敗多時的黑暗警界
有人或許會說一切都是稻葉的咎由自取,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只是一灘爛泥中的小石子罷了,會讓他走向崩壞,原因也出在腐敗的警界中。當時在北海道警方,取締違法毒品及槍枝採用的是「集點制」,比方說逮捕持有毒品的犯人是10點,有查獲5克毒品以上就加5點,如此精細的分數,加上每月都有必須達到的目標,達不成就有處罰,讓警察間瀰漫著「分數至上」、「為了分數可以不擇手段」的風氣。
另外,在取締槍枝或是毒品需要的資金,都被上層的官員層層吞下,賄賂的事件層出不窮,加上上司的壓力,都讓稻葉必須鋌而走險去尋找資金跟線民,最終連自己也賠了進去。
在稻葉事件爆發之後,也一併揭開了北海道警界的黑暗面,不只是稻葉一個人的行為,而是整個警界都存在著跟黑道勾結、偽造文書、賄賂舞弊等等不法的情事,不過,最終只有十幾位警察受到記點或是減薪等非常輕微的處分,而稻葉圭昭則是在服刑九年後出獄,將自己的經歷寫成了書,並改編成電影《日本で一番悪い奴ら》目前則是與兒子一起經營偵探事務所。
為了正義,不得不與罪惡的一方打交道,為了戰勝,不得不更深入探究,但是,當你越是了解的徹底,就越是變得相像,就像稻葉一樣,與怪物戰鬥的同時,自己也逐漸變成了怪物。在汙穢不堪的環境中,或許每個人都難以不被弄髒吧。
Photos : vice / 電影<日本で一番悪い奴ら>
Cover / Art design :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