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採訪美食家或廚師時,常常會問他們一個問題:「記憶中最美味的東西是什麼?」而大部分人都如此回答:小時候某個親人煮的家常料理。
美味是很主觀的判斷,很多時候我們覺得好吃的東西,通常都與文化上常見的以及與回憶相關的味道有關連。小時候常嫌外公外婆整天喊著吃飯實在很囉嗦,也覺得家裡的粗茶淡飯與外頭的山珍海味相比實在遜色,但成年後,常常人走在異國街上,突然聞到熟悉的香氣,眼睛莫名就盈滿了淚水,整個心揪在一起怔怔地想起家來。
它們不只是食物,而是連結過去與未來的味道
食物是連結五感的體驗,也是連結過去與未來的節點,最近,一名義大利裔的年輕女生 Kristin 在 Bustle上分享了歷經奶奶失智的心路歷程,而她選擇消化這個噩耗的方式,就是學做奶奶的招牌菜。或許從 Kristin 的故事,妳也能體會到食物與親情、柴米油鹽與廣闊生命之間千絲萬縷的連結。
從小到大,Kristin 就習慣了奶奶家油炸飯糰的味道。這種在燉飯裡頭包裹芝士,滾成圓球後再炸成金黃色的小點,就是義大利人最愛吃的家常點心 Arancini,每個家庭的做法都稍有不同,而就是這樣的微妙差異,編織出一代又一代人獨一無二的味覺回憶。
Photo via: Food Network
Kristin 坦言自己從來沒把奶奶做的 Arancini 當一回事,只覺得是好吃的東西,想吃隨時都有,沒什麼大不了。但當她 25 歲時,奶奶被診斷出罹患了失智症(Dementia),開始忘東忘西,漸漸喪失語言能力,甚至也忘記怎麼做出拿手菜 Arancini。
家裡有失智症患者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看著親人靈魂日漸消失,肉體雖然還在呼吸,卻慢慢腐爛枯槁的漫長噩夢。Kristin 寫到,「那就像一個你曾經認識的人只剩下空殼,其他你所愛的部分卻被掏空了。剩下的,只有困惑、挫折以及事情只會變得更糟的保證。」。
這時候 Kristin 才意識到大事不妙,她曾經以為會是永恆不變的人事物,原來彈指之間就會消逝。她責怪自己沒有早點學做奶奶的招牌菜,難過自己從來沒和奶奶說 Arancini 有多好吃,她也害怕奶奶情況惡化後,再也沒有機會抓住一絲一縷與奶奶相關的回憶。於是她決定下廚,學習重現奶奶的 Arancini。
直到真正動手去做後,Kristin 才發現要製作這道招牌菜有多難。奶奶究竟是怎麼把燉飯煮得黃黃的?油要放多少煮多熱才能下鍋?芝士是直接塞在飯糰裡還是整個塗開?Kristin 前前後後花了 4 個小時的時間才做出稍微合意的作品。她承認這道菜和奶奶的味道還是不太一樣,而奶奶若神智清楚的話,或許還會責罵她的諸多錯漏,但她卻也相信奶奶心裡會感到開心驕傲。
「(在這個過程中)我終於開始用他們(爺爺奶奶)的眼光看待食物 ─ 一個展現愛的方式,一個享受人生的方法,以及那些圍繞在你身邊的人。」Kristin 說。在料理的過程中,她默默進行了一場療傷,也體悟了食物之於親人之於人生的意義,「雖然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該怎麼準確做出她的名菜,但至少與她相關的一塊碎片走進了我的心,我為此感到安慰。而這個感覺會在我每次下廚時反覆出現。」。
食物讓我們回憶已逝的自己,那些曾經潔淨發光的碎片在記憶深處隱約閃現,每當生活遇到困頓與懷疑,我們總閉上眼睛努力想再次捕捉那些光影。而學做親人的菜,就是一件常常被人忽略,本質上卻是最能提供這種深層情感連結的活動。
一張照片雖能證明某人某事曾經存在過,但家族傳承下來的口味,卻能讓我們在任何時間地點,親自重現實實而繽紛的五感體驗,讓身邊重要的人再活過一遍那曾經感動你的人事物。Kristin 來不及在奶奶還健康的時候學會她的手藝,而家人或許還健在的你與我,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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