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認識新朋友,在雙方交流前,我們往往會先打量對方一下,根據大家的外表打扮來預想對方會是怎樣的人, 再分析他們的行為語言,偷偷將他們一一分類,然而人的內在層面依靠雙眼是不能分辨的。
那年在香格里拉(還真的是好些年前了),他對我和朋友說自己只有名沒有姓。我們親切地叫他老布,後來再親切一點點,叫阿布。他是個藏族人士,職業是當地司機。
「要不要坐車?」「你們要去哪裡?」
到達香格里拉後,我和朋友拖着變得風塵僕僕的行李箱走出客運站。轉瞬間,就有一堆人瘋狂湧上來問我們要不要坐車。我說不用,真的不需要!雖然不斷揮手拒絕簽名——啊不,是坐車,但仍然有三個人死纏不休跟著我們,其中一個,便是阿布。
「好了好了,來來來,都給我,有需要我必定打電話給你們,好嗎?」
後來朋友被煩得不行,直接將他們遞上來的卡片全部收好,而他們聽到他的保證才終於肯走開。
第二次見到阿布是在古城內,他正在幫一名外籍旅客拉行李箱並帶她到旅店。那刻他忽然從我們眼前現身,再從身邊輕輕走過,似是俗套陳舊的電視劇般奇妙。回眸的一剎那,他甚是驚訝,而我們亦同樣呆了半晌。
「啊…之前你把他想成騙子了。」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請注意,是我們。」朋友隨即回應。
第三次見到阿布是同一天在客運站外面。我們遊覽松贊林寺過後,便回到車站打算買之後會用到的車票。豈料售票員說車票只能提前一天買,我們只可之後再走一趟。
「你猜會不會又看到那位司機?」出了客運站,我心血來潮問了朋友一句。
不過還未待他回答,阿布的身影已經映入眼簾。一天之內遇見三次,讓我深深迷戀上「緣份」一詞,簡直能即場吟一首詩去抒發激動的心情。此時不上前聊天,還待何時?
「又是你啊!真巧啊!」我笑到不能自已。
「這次要不要坐我的車?」他露出整齊的牙齒。
這樣子的組合在外人看來絕對稱得上突出,於是很快惹來其他司機的目光。為免有其他司機加入討論會中,又因這突如其來「緣份」,我們決定請阿布第二天帶我們去納帕海,再帶我們回來買車票。
所謂緣份……
在去納帕海的途中,我們聊了很多,真的很多,多到我都快記不住了。他為我們介紹香格里拉,介紹這裡的人民生活,介紹藏族,自然少不了自我介紹。
我問起他年紀,他就很有興致地叫我們猜一猜。我看看阿布這天的造型:一頂帥氣的棕色Fedora,一副很有時尚感的墨鏡,寬鬆的西裝外套下是一件輕便的polo恤,加上襪子配涼鞋。整個打扮看上去很有個人風格,份外成熟。可是我真猜不出來,因為他皮膚比較黝黑粗糙。
朋友瞎猜:「應該未夠四十吧?」
他反應很大,笑說:「四十?」
然後我們又說,三十多吧?
「我還未到三十。」
這次換我們反應大了,還有些尷尬。
「你的帽子很好看,我看到這裡很多男人都戴這種帽子。」我說。
「因為戴起來很帥氣。」他說,「……還有可以擋紫外線啦。」
記得離開香格里拉的清早,他打電話來問我們在哪裡吃早餐,他開車過來接我們到客運站。到達後我們付錢給他,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收下。我想不透,為何能如此善良呢?是因為把我們當成朋友嗎?
在出發到雲南之前,我和朋友本來就沒有計劃太多,只是稍稍找了一些想去的地方。不過正因為沒有計劃太多,所以出現了這麼一個「意外」:認識了一個既紳士又善良的朋友(他稱自己是淳樸)。
似乎,長大後的旅遊目的變成了這樣。不執着於一天走多少景點,不執着於尋找多少美食,反而更執着與人交流。有人外表看起來有模有樣,但實則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反之亦然。這大概也是旅途的迷人之處吧。
如今,憑著這段記憶,我依舊很想再走一趟香格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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