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樁社會案件的背後,除了被害人與加害人之外,還有更多的人受到牽連,他們各自的家人必須永遠的承擔社會的異樣眼光。過去曾討論過少年A事件中被害者遺族的隱私飽受侵犯的情況,還有媒體不尊重死者的報導亂象。
而另一方面,加害者的家人們也是在無辜的情況下被貼上了與兇手同罪的標籤,僅管不是他們犯的罪,卻必須花上一生去承擔罵名,被社會排斥。1988年一樁轟動日本的毒咖哩事件,一名家庭主婦被判處死刑,也讓她的家人們因此分崩離析。
和歌山毒咖哩事件
1998年7月25日,日本和歌山縣園部地區的居民們正如火如荼的準備夏日祭典,原本應該是熱鬧歡樂的場合,卻在晚間出現了異變。
參加祭典的民眾一個接一個因腹痛及嘔吐而送醫急救,最初以為是食物中毒意外,但警方調查之後發現竟是祭典上提供的咖哩被放入了毒物砷(砒霜),這起毒咖哩事件造成了67人受傷,4人死亡。到底是誰在咖哩下了毒?
警方在調查兩個多月之後鎖定了家庭主婦林真須美,原因是有證言表示林真須美曾經在下午有獨自一人看管食物的時刻,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靠近咖哩鍋,而警方也在她家找到砒霜,加上發現她過去曾有在丈夫及友人的食物中下毒,詐騙保險金的紀錄,因此將林真須美逮捕歸案。
她真的是兇手嗎?
2009年法院判處林真須美死刑,但由於林真須美一直都堅持著自己無罪,對媒體的態度也都十分坦蕩蕩,還有她並沒有清楚的犯罪動機,加上旁人的證言跟砒霜都不能算是直接證據,因此她是不是真兇仍存在許多疑點。
疑點一:
咖哩中的砒霜與真須美家中的成分不一致,加上砒霜是當地居民常做為驅鼠藥或農藥使用,附近也有幾戶居民有同樣的砒霜,若要因此定罪的確十分牽強。而且警方搜索出砒霜已經是事發兩個月後,如果林真須美真的是犯人,為什麼還要繼續留著不處理掉,反倒加深自己的嫌疑呢?
疑點二:
居民的證言都是看到林真須美在咖哩鍋附近看守,而不是看見她下了毒這樣的直接證言,另外加上媒體刻意操作,引導居民說出「她與居民曾吵過架」之類的負面印象,但其實也有人表示林真須美是個常常帶著微笑又親切的人,而且當天其實還有其他人在咖喱附近等證言,不過這樣的聲音都被大多數對林真須美的批評掩蓋過去,導致整個社會的輿論都認為她就是真兇。
疑點三:
動機不足。警方除了將砒霜做為主要證據之外,也死咬林真須美過去詐領保險金的紀錄,但雖然作案方式相似,動機卻大不相同,詐領保險金是對親人下手,但毒咖哩事件是不分男女老幼的無差別攻擊,就算與鄰居有爭執,林真須美也沒有任何確切的動機,這點也成為事件最大的疑點:到底是誰,又為了什麼原因而在祭典的食物中下毒?
死刑犯家族背負的重擔
在林貞須美入獄之後,她的家人也跟著分崩離析,當年才正值國中及國小四名小孩被送往保護設施,他們對事件一無所知,卻不得不承受異樣的眼光,他們承受其他小孩的言語及暴力欺凌,甚至還有人在咖哩中放入乾燥劑,不只同輩,就連設施中的職員也對長子作出長達兩年的性虐待。
而林家的住宅更在2000年被人縱火燒毀,整個日本的社會風氣,彷彿眼中容不下一粒沙,不管對方是否為真兇,只要一有媒體報導或被逮捕,加害者家族就不得不遭受這樣的排斥反應。
事件過了20年,林家長子至今仍每年都會去獄中探望母親,他也曾抱持著懷疑:「母親真的下毒了嗎?」對此林真須美也嚴肅的表示:「從來沒做過,也沒有做的理由。」而長子也決定繼續站在母親這邊給她支持。
對於林家的四名小孩來說,完全是懵懵懂懂的狀態下被迫接受這些待遇,被貼上「死刑犯的小孩」標籤,他們各自對母親也抱持著不同的想法,有人表示「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而選擇斷絕聯絡,也有人經歷幾番掙扎仍願意相信母親是無辜的。
他們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也決定不向彼此透露自己的現況,保持著疏離的關係,因為只要母親仍然是死刑犯的身分,他們就必須繼續背負相同的罪名生活下去。
林真須美最終判決的新聞,標題:「沒有動機的死刑」
有媒體在事發20年後重回和歌山採訪當地居民,大多數的居民都表示不想再回憶起那樁悲劇,也不想知道真兇是誰,或許對他們來說真相並不重要,只需要一個目標可以定罪、可以批判、可以將憤怒釋放就好。
支持被害者、批判加害者是我們不自覺就會有的直覺想法,但有時卻會將這樣的原則擴大加諸在當事人身邊的親友身上,彷彿他們是家人就一定有著同樣的犯罪因子,但這樣的偏見又何嘗不是牽連無辜?如果家人或親友成為了嫌疑犯,你願意接受這樣的對待嗎?
Cover / Photos : houdoukyoku ,《和歌山毒物カレー事件》
Cover Art Design : Chara